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和人鱼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景中暮 文案: 今天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夹在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一本硬皮的日记本,它已经沾满了灰尘,粗略拍拍灰尘,翻开一看,竟然是五年前写的,有种捡到宝的感觉,真令人怀念。 看到这本日记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和阿曼奈达(Amenidar)相识十年了。 拉着阿曼奈达一起在沙发上看,倒也挺有趣的。 架空平行时空 人鱼攻x人类受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恩珉、阿曼奈达 ┃ 配角:西林 ┃ 其它:人鱼 第1章 第一章 我和人鱼的相遇 第一章 楔子   “我和人鱼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我和人鱼之间的事记录下来。不过,在我写下这一句的时候,阿曼奈达又用他尖锐的指甲直接戳破那一页纸。   当然,他被我用硬皮的日记本敲了一下——我事先告诉过他不准随意把他的指甲露出来的,天知道他的指甲戳破了我多少东西。现在,这条粘人的鱼终于愿意回他的卫生间去了,我猜他肯定非常委屈地躲到浴缸里,露出一副不会再理我的样子。   人鱼确实是很了不起的生物,不过看看那个躲在浴缸里的家伙,你就知道他们其实也很普通,有人类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语言系统,虽然我从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学习能力也很不错,像是阿曼奈达,我们几乎能完成了跨物种交流,他很早就已经听得懂英文和中文,后来会说英文,现在也看得懂我写的中文,如果我懂的外语多一点,他可能能学得更多。我一直调侃他如果人类和人鱼有能沟通的那一天,那我们两个将会是里程碑式的人物。   和人类形态上差别最大的那条鱼尾,你不知道那条鱼尾多么碍事,它虽然能帮阿曼奈达畅游在海中或者是在陆地上站起来,可是——你听,又是水流哗哗声,阿曼奈达又故意甩了一下他的尾巴,浴缸里的水绝大部分都溅出来了,我再不去收拾,我这个小小的卧室也要遭殃了,哦对了,我的研究资料还堆在地上!   ——   好吧,好不容易把研究资料都整理好,顿觉我一把老腰承受不住。   阿曼奈达却很得意地躺在浴缸底吐着泡泡,他的鱼尾经常干坏事,不是把地板上的瓷砖刮坏,就是把我新买的花瓶打碎,他打定主意我不会把他赶走,这让我想想觉得胃疼,顺带一提,这个浴缸是我专门扩大的,要不然光他鱼尾都不够装的。   思维像个小孩子一样,白长一副成年男性的身材。   我真是还没娶妻就先感受到养孩子的辛苦。   好吧,没条理地啰嗦了这么多,那么,从哪里开始写好呢?就从相遇的那个时候吧。   说起我和阿曼奈达的相遇,倒也挺有意思的。 第一章   2010年,我十八岁,刚高考完。因为没有规划,我整天窝在家里,连老妈都看不过去了,直接打开家门把我踢出去,叫我找个地方凉快去。   太阳很大,我想不出比待在家里更能令人凉快的方式了。   在这个透着盐味的海边小镇,街边稀稀拉拉的景观树倒挺像海带,树上藏着蝉,蝉声四面八方涌过来,震得人头晕脑胀。   我从小卖部的冰箱里掏出一只冰棒,付完钱后再打开冰棒的包装,冰棒居然融化得有点软了。迎着潮湿温暖的风,我正不满于这冰棒的解暑效果,这时候,一群小男孩手上有挎着沙桶的,肩上有挂着游泳圈的,踩着泡沫拖鞋,啪嗒啪嗒的,嬉笑着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这群小孩提醒我可以去海边,于是我大步走过去,循着记忆中小时候走的路,走了许久,才来到那片沙滩。看到大海,让我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小时候来过这片海玩,不过自从这里发生过溺水事件,大人们都阻止小孩子过来,再加上那年我上了初中,就没怎么来了。   沙滩和海里没什么人,只有那群小孩子在沙滩上玩耍。其中一个小女孩看到我走去海边时还提醒我说不要游太远,会危险。   我接受了小女孩的建议,只是离沙滩近的浅水区的水都是烫的,我实在贪凉,仗着水性不错,越游越远。甚至潜入了深水中,我渐渐听不见那些孩子嬉闹的声音,只有海水带着一种神奇的呼唤灌在我耳中、脑中。   也不知道我怎么游的,过了许久,我居然也没觉得疲累,这导致我错估了我离岸边的距离。这么一想说不定是吃的冰棒有超能力,像是能让人的持久力增强的那一类……咳咳,是游泳的持久力。总之,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几乎看不到那个小镇了。   我想游回去,可是倍感吃力,最可怕的是,我的脚抽筋了。   我知道我可能会成为沧海中的鱼饲料,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慌,可是你知道的,人就是这样,你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慌,自己就越是慌得不分东西南北。   我记不清我呛了多少口水,我非常难受,在海面扑棱两下,救命都没喊几句,就要沉下去了。   意识模糊间,我感觉到我被一种生物驮在背上,那些冰凉的头发顺着水纹打到我脸上,我的肚子贴着那生物似乎没有温度的背脊,凉得瘆人。我以为遇到了可爱的好心的海豚,我知道我得救了,本能使我拼命拽着我以为是海豚的人鱼先生,当然,这位先生一点都不温柔,他直接把我甩在离岸边最远的礁石上……现在想想脑后勺子和背部还有点痛,我□□一声,便真正昏迷了。   渐渐地,我感觉到有一个凉凉软软的东西(就是阿曼奈达的舌头)在舔着我的脸,一种带有一点点海腥味的液体(=L=别说了,就是他的口水)涂满了我的脸,于是我的意识回到脑笼子里。   微微睁开双眼,刺眼的太阳让我的眼睛难受得眯成一条缝,我抬起手挡太阳光,然后就摸到一种黏黏的、凉凉的液体……   感觉到脑部和背部的疼痛,我艰难地从礁石上坐起来,可能是眼睛和太阳光直接接触了一下,周围的世界都有点暗,我转动有点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才看到救了我的人。   五年前的人鱼先生是一个少年的模样,他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粘在脖子上,眼眸很黑,嘴唇几乎没有颜色,皮肤苍白,而我被他的长相吸引了,并没有注意到他在水中甩来甩去的尾巴,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好?谢谢你救了我……”   他转而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样子很可爱。他趴在礁石上,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然后,用他该死的长指甲戳了一下我的手臂。   顿时皮肉被划开,血液顺势流了下来。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以为他拿小刀刺了我一下,虽然我看到的似乎是指甲,我大叫一声:“你干什么!”然后捂着手臂,这种疼痛让我意识更加清醒,我已经筋疲力尽,和他打一架完全没有胜算,随后发现我离岸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呼救肯定是来不及,正当我心中慌乱时,他的鱼尾划开水面向前扫了一下,水珠泼了我满身。   我的眼神顺着那条隐匿进水中的鱼尾巴,一路扫上来,发现这条尾巴所属于眼前这个少年。   他好奇地看着指甲那些红色的血液,伸出青紫色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随后发现并不好吃似的,歪着嘴角。看到我盯着他发愣的目光,他也盯着我。   如果我是什么科研工作者,我一定会激动得发狂(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遗憾的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只是吃惊和恐惧。   我一定是拿错了剧本。我当时这么想着。   突然地,人鱼一个转身潜进了海里,海面上只剩下一圈圈波文,似乎我刚刚所看到的东西都是幻觉。   而后我便听到老妈和一些海上救生员在远处呼唤我的声音。   原来那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我从中午十一点多出门到一点多,毫无音讯,他们这才急忙出来找我。   得救之后,老妈责骂我不注意安全,不过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我的思绪几乎牵挂在那条少年人鱼身上,随着他向的离去而被带到了广袤的蓝色深海中。   当然,拖他的福,我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才把脑后勺上的伤口养好。   不过我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看我到现在都对阿曼奈达这么好,嗯……虽然有时候会小小地惩罚他,不过那是建立在他总是惹恼我的基础上。   两天后,我从那个医院的正门出来前,我还专门问医生:“脑部受伤后会产生幻觉吗?”   医生笑着问我是什么样的幻觉。   我下意识不想把看到人鱼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于是说:“比如把一棵茂密的树看成一棵光秃秃的树干。”   医生明确告诉我,我脑袋上的伤不是什么大碍,已经全部痊愈,再三保证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并且告诉我要保持好心情。   好吧,脑子没摔坏就行。   我还是想要到那片海域去看看。   虽然他救了我,可是他后面给我带来的麻烦都要和救命恩情相抵消——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认为阿曼奈达是一个大麻烦,直到后来有一次,他知道“天赐”这个词时,很高兴地跟我说我是他的“天赐”,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是何等幸运……等等,听这水声,他又把浴缸里的水弄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四个月的脑洞,现在才想填=-=   hhh发现一个bug,改了一下时间 第2章 第二章 阿曼奈达   第二天,我趁着老妈睡着了,踩着月光来到那片海岸,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周围都陷入黑暗的怀抱,我似乎在等着一个时机——一个适合幽会的时机。   我在海边徘徊了好一会儿,作为一个昨天差点溺水的人,我对黑乎乎的大海望而却步,脑门上的药味还弥漫在鼻间,还有绑着绷带的手臂,都在提醒我此时正在做的事是有危险系数的。   徘徊了片刻,最后我还是下决心去那块我和人鱼相遇的礁石。   可惜的是太远了,只游了一会儿我就放弃了,我已经够勇敢了,我安慰自己,假如继续游下去,那是用生命在开玩笑。   于是我灰溜溜地爬上一块不算大的礁石上,眺望远方。   风中似乎掺着海水,扑到我的身上,周围寂静无人,连海浪卷舒着的声音都渐渐停下来。   也不知道我在礁石上坐了多久,我觉得有点冷。月亮很圆,可是不够亮,依稀可见上面的陨石坑和环形山脉。   我想,等我晚年得了风湿时,一定会咒骂现在坐在礁石上的傻货。这一段经历已经够奇特了,可以保留到我成为老爷爷的时候,那时我一定会把它当成睡前故事对我的孙子重复讲无数次。   孙子会问我:“那只人鱼最后怎么样了?”   我可能会推一推老花眼镜,满怀遗憾地说:“他应该很幸福。”   我从礁石上站起来,双手拱起来放在嘴边,对着海天相接的黑,大喊:“谢谢!”怕他听不懂中文,我又用英文喊了一次。   当然,孽缘却在这一刻又联结。   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漾出一圈圈波纹,不一会儿,那个少年,不,那尾人鱼从水面中出现在我不远处的海水中。   他盯着我,我盯着他。   这是什么感觉呢?他的眼睛就要和黑夜融成一体了,但是我似乎从他的黑眸中看到我的影子。   我心中欣喜,又愣愣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他双手撑在礁石上,看起来他想爬上礁石,不过这礁石不大,又站了我,于是他仰视着我,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咧嘴,似乎是想笑,不过看起来怪惊悚的。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抓住我的脚,把我拉进了海中。   我猝不及防喝了几口咸苦的海水,鼻腔被水酸得难受,感觉到他双手穿过我的腋窝,把我一提,出了海水,我终于能喘一口气。   海水凉飕飕的,泡到海水的后脑勺隐隐作痛,为了降低失重感,我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不得不说,我们相望的姿势,就像一对苦命鸳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双双落湖殉情,而后在湖中最后凝望着彼此的模样。   手臂上受伤的伤口碰到海水有点痛,我轻轻“嘶”了声,人鱼看着我的手臂好一会儿,突然侧头,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他的舌头比起一般人的长了许多,我差点以为他是要吃掉我。他顺着手臂舔了长长的一道,粘腻的感觉直钻到我皮肤下,鸡皮疙瘩便起了一层。   他好奇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视线渐渐往下移动,定格在我的双脚上,用他的鱼尾扫过我的小腿,隔着长裤我都能感觉到那种滑溜溜的感觉。   如果我觉得人鱼是一种奇异的生物,那么,在他看来,我也是一种奇异的生物。   于是我尽量放松自己,我试着在水中动了动脚,因为他一直用他的鱼尾刮着我的小腿,那种感觉太奇怪了,我对他说;:“大兄弟,放松,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你这种……嗯,物种。”   人鱼当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不过他应该是知道我的善意的,他推着我慢慢向岸边游去。   “你能上岸吗?”我跟着他划开海水,虽然知道我是自言自语,还是忍不住问道。   果然,到海水越浅的地方,人鱼移动得越慢,最后,当海水只到我的膝盖时,他停在海水能漫到他腰腹的地方,不动了。   我向岸边退一步,他跟着前进一步,我再退,他再前进,就这样走了三四步,他的鱼尾渐渐托着他站起来,露出的鱼尾闪着亮亮的光泽,那是被海水养过的鱼鳞,注着深海的精华(老实讲精华这两个字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下笔,我知道这个词实在太像安娜用的护肤品的广告常用词)。   “你想上岸吗?”我再向后退一步,说。他盯着我的脚,也跟着挪动一步。   这时,他晃了晃,整个人/整条鱼倾倒过来,我向后退了一步,他扑倒时果然溅起一大滩水,我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他直起上身,疑惑地望着我,而后咧嘴一笑,借着浅水微弱的浮力冲过来,我便被他扑倒在海水中。   就这样子嬉闹着,我们最后分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   我离开海滩时回头一看,人鱼坐在一块近海的礁石上,他的鱼尾似乎在海水上甩了一下,夜色偏暗,却看得见溅起来的水珠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   早上,我不出意外地睡到了上午十一点,起床之后再磨蹭一会儿,早餐便当午餐吃了。老妈帮我换药时,惊讶地指着我的手臂,说:“你这伤口怎么好得这么快?”   只见手臂上的伤口只留下结痂完掉下来后的粉肉色,我也很惊讶,突然想起昨天人鱼先生的那一舔,我猜可能是人鱼的口水有治愈效果,镇定地睁眼说瞎话:“昨天去医院包扎,这伤口本来就不深,现在好了也正常。”   晚上吃饭时,老妈问我:“你想报哪个学校?专业是什么?”   我一愣,戳着碗里的米饭,说:“分数还没出来呢,到时候再说。”   而那天晚上之后,人鱼仅仅在五天之内,就学会了用他强壮的尾部撑起他的身体在地面挪动。他的尾鳍挺大的,这让他在陆地上挪动起来更加稳定。   不过,虽然他挪动起来很稳定,但是速度上却不行——他能动的最快速度,只能算我散步时的速度。于是我忍不住逗他。在海滩上,每次他挪动着接近我的时候,我都会快步走到另一处,就像现在,我对他说:“过来。”但是却倒退着,等着他慢吞吞来追赶我。   看着人鱼慢吞吞地挪过来,我突然有种成就感,甚至觉得父母教小孩子走路大概也是这种心情。   我想,阿曼奈达应该是第一条登上陆地的人鱼,而我,也将成为辅助他登陆的重要历史人物,我的照片将会被印刷在历史书上,下面用一行小楷写着“林恩珉,1992-20xx(毕竟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亡)”。   当然,我不会希望阿曼奈达登上历史书的代价是成为珍贵的人鱼实验品。   沙滩上留下我的脚印,还有人鱼滑行的痕迹,我边走,边用脚踢着沙子把人鱼留下的杂乱的痕迹掩盖过去。   人鱼发出很大的呼吸声,因为我总是躲开他,他似乎有些不太开心。于是我赶紧走过去,握住人鱼有点冰凉的手,拉着他涉入海水中。   他一回到水中,换成他拉着我,朝着我们初遇的那块礁石游过去。   我又不可避免地呛了几口水,因为人鱼总是把我往水中扑,可能他习惯性地认为,我在水中也可以呼吸自如。   等我坐上礁石时,人鱼很欢快地在周围的水里溜达来溜达去,用上“溜达”这个词,是我觉得人鱼在水中甩着鱼尾的模样,实在让我很难不将他跟狗联系起来。   我算是明白了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了。这几天,我们都是先在陆地上,之前我以为是他学走路,现在看来,应该是他陪我漫步。之后,我就要跟他到海里,到我们初遇的礁石这里。   每到这时候他都会很开心。   这或许就是人鱼所认为的“朋友”,我当时想。后来,事实证明,人鱼的这种你来我往的行为是求爱的前奏,相当于人类的谈恋爱……我还是暂时不说是怎么证明的吧。   今天这个日子有点特殊,因为人鱼开口说话了。   我觉得海风有点凉,便抱着膝盖看着人鱼,人鱼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身姿矫健,总是在水的上层轻快地游过,这样我很容易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身影。   今天,他突然在我面前停下来,开口说:“阿曼奈达。”   这下你们知道他的名字怎么来的了吧?   我真的是大吃一惊,因为我一开始以为他不会说话。   他的声音谈不上好听或者难听,但是很特殊,有一种特殊的低沉,还有那种发音听起来也非常难以描述,我现在用“阿曼奈达”这个音代替他的发音是不够标准的,但是我找不到能标准代替那种音调的词汇。   “阿曼奈达?”我反问一句。   他似乎有点不满我的发音,重复说了好几次,我也跟着他练,最后他发现我怎么也抓不准那个音,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人类真蠢”,终于不再勉强我了,趴在我的脚边,鱼尾的摇晃令海面涌动,波光粼粼。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湿冷的头发,而他则很受用似的微微仰了仰头。   “你是阿曼奈达,我是林恩珉。”我说,“恩珉,林恩珉。”   他张口说:“林恩珉。”发音有点模糊,但是却没太大的偏差。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的智商,一点都不比人类差。就在我感慨时,他盯着我的防水腕表已经好一会儿了。   我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我把腕表拿近了给他看,“这个时间大家都睡着了。”   阿曼奈达黑黑的眼珠里映出那一圈一圈转着的银色的秒针。   “你现在看的是秒针。秒针。它每转一圈,时间就会少一分钟。”我认真地跟他解释,我能感觉到他正在慢慢吸收这些知识。   “有了手表,”我说,“我就能知道时间。”我再看了眼时间说,“你看,手表告诉我,时间这么晚了,我要回去了。”   似乎是听到回去这两个字,阿曼奈达立即不开心起来,从他的鱼尾到处乱甩水喷了我满脸就可以看出来。他在原地游了一圈,似乎想到什么机智的法子,突然凑过来,伸出指甲,“啪”的一声,我的手表已经被他戳坏了。   我第一件折在他这里的就是这只潜水手表,从此他迈上破坏大王的不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铛,转眼一年又是214,各位有男票女票的小伙伴们情人节快乐hiahia,想到早上可以去跟基友一起浪,就觉得敲级开心有没有\(^o^)/~ 第3章 第三章 志愿   查高考成绩时,有的人手上捏一把汗,有的人心里捏一把汗。习惯安慰自己的人,会说就算考砸了也没关系,终归是奋斗了一场,但是心中还是隐隐期盼着奇迹出现,让自己成为后来者津津乐道的黑马。而那些真正意义上对成绩看开了的人,要么准备出国,要么准备步入社会。   我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网站崩溃了许多次后,我终于看到那个具有转折意义的数字。老妈很兴奋,她跟邻居的阿姨说话还把声调往上调了调,话语里掩不住的得意:“我家那个,分数过了G大的线了,哎哟,真没法说他,好像是考砸了。”   我真难理解这些中年妇女的心态——事实上,我已经考得非常好了,G大也是省内第一的大学。   在专业问题上,我和老妈发生分歧。   她认为我应该填金融类专业,其次是管理类专业,她说:“你学这方面的,毕业后也能去你爸的公司帮忙。”   我真的快忍不住冷笑,闷声说:“可是我不感兴趣。”我不止对金融类、管理类专业不感兴趣,还对进父亲的公司不感兴趣,非常。   老妈坚持道:“兴趣那种东西都是糊弄人的,实用才是最重要的。你学了你就知道,干一行爱一行你懂吗?”   我实在没力气和她辩驳,在她的面前把志愿报了,什么国贸什么工商管理随便填下去,还跟她说:“你最后一个志愿栏留给我,G大的这些专业都挺热门的,万一都不中呢。”   于是她答应了最后一个专业随我,我心中自有自己的算盘,等到半夜,去找阿曼奈达前,我开了网站把自己最想要的专业换在了第一格。   在黑暗中我对着电脑屏幕仔仔细细对了一遍专业代码——海洋科学。想到等到录取结果出来时老妈一定会崩溃地问我这个专业毕业后是不是出海打渔,我就忍不住笑出来。   去他/妈的金融,去他/妈的管理。   我跟阿曼奈达说这些的时候,他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他用他的手指刮着我的耳后,又摸了摸他自己的耳后——那是会开合的鱼鳃。   于是我向他解释我没办法在水中呼吸,阿曼奈达甚是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真是一种来自种族的蔑视。   夏天的太阳长情,已经晚上六点半了,余晖仍透过窗户照到餐桌上,只看那餐桌上风声的晚餐,我就知道今天晚上父亲可能要过来,真是意外。   我和老妈坐在餐桌前,老妈说她把我的成绩告诉父亲了,父亲今晚上要过来家里,还笑着问我饿不饿,并且盛了一碗紫菜汤给我,说是先压压肚子。   我慢悠悠把那碗紫菜汤解决了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最后一点太阳已经退出窗外时,老妈的手机响了,她有些高兴的模样,又有点忧愁,犹豫着接了电话,而我转身去开灯。   白色的光亮了整个食厅,只有老妈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说:“好,那我等你。”挂了电话后,她又叫我先吃。   那个电话绝对是父亲的。我盛了一大碗饭,也没有叫老妈一起吃,兀自吃了起来。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出现太多次了,这我倒不意外,一开始还会陪着老妈等父亲,后来就成了习惯,也不亏待了五脏六腑,趁着菜没有凉透。   按照国际惯例,父亲不会来,而老妈会等到十二点。我劝过她,只是并没有效果。我想不通他们两个的关系。而此时我的心境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多了一点焦灼,因为今晚没办法和阿曼奈达幽会了。   一点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悄悄趴在地上,透过房门下细细的门缝观察客厅的灯,亮着。   两点时,我看门缝下的灯还亮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用最轻的力道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结果看到了灯确实开着,我疑惑地把门打开,发现老妈还坐在餐桌前,碗筷已经收拾掉了。她发现了我,勉强笑着问一句:“怎么还没睡?”   我“唔”了一声,心中有点气,道:“妈,去睡觉吧。”   “我睡不着。”老妈揉了揉眼角,说,“你别管我,你去睡吧。”   我知道她的倔劲上来了,没有谁比我了解她的倔劲,因为我承了她这一点。知道劝不动,我关了房门,拉了拉窗户上的防盗栏,又笑自己,我总不能破了防盗栏去找阿曼奈达吧。   于是这一夜,我没能和阿曼奈达见到面。   等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了,在床上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我便带着懒意刷牙洗漱,老妈不在家,吃了她留在餐桌上的午饭,我百无聊赖地瘫在小阳台的藤椅上。   一把得了阿茨海默症的老年电风扇吱嘎吱嘎地响着,楼下大爷的收音机发出一阵阵咿咿呀呀的戏音,楼上那户人家的阳台上种了一排的深绿常春藤,垂下茂密的一片,一条出格的藤蔓割开了深蓝的天,带着一片片叶子,随着暖风轻轻晃动。夏日的阳光总是花不完的,我把双脚伸进前面阳光晒到的地方,有点烫。   一个炎热又惬意的午后。我躺着躺着,又有点昏昏欲睡。   所以当我看到阿曼奈达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出现幻觉。   我先是听到一阵阵抓挠声。   这个声音起初并不明显,细细微微的,而后逐渐的,越来越刺耳,但是在楼下收音机里传出来的带有点杂音的轻软戏音中,这样的声音并不引人注意。于是我并没有把这声音放心上。   只是我闭上眼睛时,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声音,对,不能说是听,是感觉到的,就像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很轻地划过我的心头,非常锲而不舍,而且这个声音就在楼下。   福至心灵似的,我站了起来,从阳台向楼下看去。   这个场景真的是令我太难忘了!阿曼奈达,对,拖着一条鱼尾的阿曼奈达!他正攀着在外面的贴着阳台的排水塑料管,而他也仰起头,看到我之后,脸上表情明显地开心起来,他的鱼尾摆过一个欢快的弧度,他说:“林恩珉。”   我没听到他的声音,光看口型,我居然知道了他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急忙向楼下四周看去,拜这个大热天所赐,街上并没有什么人的样子,不过我并不放心,我怕阿曼奈达被发现,等到那个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是我没办法想象的,我只能希望他运气好并没有被人看见   我急忙说:“你快回去,我先下楼。”顿了顿,我强调说:“回去海里。”   阿曼奈达歪着头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阿曼奈达应该听不懂我说什么的,我在阳台上不知所措,突然想到我应该立刻下楼,结果一转身,就又听到那个抓挠声。   原来是阿曼奈达,他有点委屈似的弯着嘴角,继续做着他刚刚做的事。   没错,那个抓挠声以及“滑溜”声都是他发出来的,我都把半个身子探出阳台,才看到他那锋利的指甲已经把白色的塑料管掐破,他想顺着水管爬上来!由于塑料管承载不住他的重量,于是他掐破塑料管后又把塑料管刮开了,现在那一截塑料排水管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我只是下去,你等我。”我猜到他误会我了,他可能以为我转身是不想理他,所以我只能尽力解释,我心中格外焦急,毕竟他在这里呆得越久,被人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等我,等我。”这回我没直接转身,而是后退着,结果阿曼奈达垂下他的嘴角,赌气似的一扭头,拖着鱼尾就要离开,我知道他还是不明白我要下楼的意思,所以生气了。不过我怎么敢放他一条鱼挪回去,于是我趴在阳台上叫住他。   阿曼奈达赌气地挪了几步,似乎发现我并没有离开,突然又转过来,挪动着往前进了几步,仰着头,张开双臂。   不用言语,我明白了他是要我跳下去。   我的心狂跳不已,我意识到我会跳下去。甚至是因为他,我变得无所畏惧。而日后发生的事证明,从认识阿曼奈达之后,从三楼跳下去将只是我做的第一件疯狂的事。   可是我义无反顾。   预料中的,阿曼奈达轻松地接住了我,他的鱼尾在接住我的时候深深地往下压,形成一个有弹性的弓形,缓冲我带来的冲力。   他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听得出非常开心。我赶紧拉着他离开,绕开水泥路,走我平时常走的从家里到海滩的那条小路。在纵横的小巷中,一听到人的说话声,我就拉着阿曼奈达躲在交错的建筑物间,总算有惊无险,一路平安回到了海边。日头很大,还在今天又是工作日,海边并没有人。   我发现一路走下来,路上有拖曳过的水渍,应该是阿曼奈达头一次走过来的时候留下来,和我现在带着他留下的水渍是一样的。我回过头惊奇地问他:“你是寻着我的气味找到我的吗?”我指着鼻子,吸了吸,再指我自己。   阿曼奈达点头,顺便开心地一口舔了我左半边脸都是口水。   我抹了一把脸,皱着眉头说:“以后不准这么做。”   阿曼奈达听得懂“不准”这个意思,他学着我皱了皱眉,微微眯起黑色的眼瞳,似乎有点不满,又笑了起来,咧着嘴在我右半边脸上亲了一口——那小模样,俨然假装听不懂。   我又抹了一把脸,拉着他说:“就算是我没有来找你……听我的话,以后绝对不准随便离开大海上陆地,你知道了吗?”   我重复了几遍,也不知道我苦口婆心吩咐了这么多,阿曼奈达到底听进去多少。看他只顾着拉我漫进海中,估计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到了离岸边最大的礁石上,我们躲在礁石后面。我脱掉短袖和短裤拧干水,只穿四角裤。之前下海前都会把衣服脱掉防止弄湿,今天阿曼奈达太急了。尽量拧干后,我把衣服摊在礁石上晒太阳,突然听见阿曼奈达说:“昨晚……好久……”   说完为了表示“正在生气”的样子,他甩了下鱼尾,拍起一摊水,扑了我满面,刚拧干的衣服又湿了。   “你是说昨晚等了好久?”我讶异于他开口说话,也不太计较他的行为了,道,“如果等不到我,不要等我。” 我顿了顿,因为我想到,我会离开这个小镇,而我和阿曼奈达也一定会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已经躺床上了,结果突然想起来快递的地址错了,于是爬起来联系客服,就精神多了Hhhh,一天不更新就有负罪感。。 第4章 第四章 离别   本来正在戏水的阿曼奈达突然停下来,凝神望着远处的海面,我跟着他看过去,只看到海面在炙热的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有些扎眼的碎光。   阿曼奈达嘟囔着说:“有……人,有人。”   我吓一跳,赶紧把他往水里压,道:“你先藏起来,不要出现。”阿曼奈达沉进海中,绕着我周身游了一圈,才像更远更深的地方游过去。而我才将短袖套上时,就听到远远的传来引擎声,等我把衣服都穿好时,远处的小型游艇已经进入我的视野。   在这一片海上看到小型游艇,确实是小概率事件。   那艘小型游艇划开海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海浪,不一会儿就到了我面前,引擎声渐渐变小,停了下来。   船上一个中年大叔带着一顶棒球帽、一双圆框黑色墨镜,下巴的胡子是艺术家常留的那种一小撮,他向我喊道:“嘿!后生喂,你在干嘛?”   我盯着他墨镜上反光的我,面色如常,说:“没干嘛啊,游泳。”   中年大叔摘掉墨镜,实话说,他的眼睛挺大的,摘掉墨镜那怪行头,看起来也不算老。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笑着问:“哎哟你是混血儿?你会讲英语不?英格丽是(English)?”   “呃,我会英文。”我说。   这时,船上另一个人走过来,他看起来和我同龄,戴着一顶棒球帽,鬓角露出金色的头发,上身穿着一件polo衫,下面穿着一条宽松的哈伦裤,是很休闲的装扮。中年大叔亲热地拉着他,对我说:“这位是西林弗兰克林,英国人,一个亲爱的外国友人。”   我用英文跟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林。”   我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打量了我一遍,总觉得他的眼神在衡量我是否够资格跟他对话,隔了一会儿,才回了我的招呼。假如一个穿着湿衣服的人贸然跟我打招呼,我也会犹豫一下的,这不难理解。   中年大叔自称姓李,今天带着朋友的儿子坐小型游艇来海面上兜风,他说:“不过我有些路痴,不知道怎么转的就跑来这片海上了,你知道温白湾那片海怎么走吗?”   温白湾是名气挺大的富豪别墅区,用海路直线距离算的话路程也不复杂,离这里也不算远。还开着游艇兜风,哦,真是万恶的资产阶级。   我帮他们把路指明白,中文说两遍给李姓大叔听,他明明一脸不懂却又哦哦哦地点头,我就用英文对弗兰克林说了一遍,他点点头示意明白,看起来比李姓大叔靠谱多了。   李姓大叔说:“哎呀对了,我在远处用望远镜好像看到的是两个人,另一个人去哪了?”   我笑笑说:“没有啊,我一直一个人在这里游泳。你看错了吧?”   他也哈哈笑起来,说:“是女朋友吧?已经离开了吧,哈哈哈,现在的小年轻哟,玩什么鸳鸯戏水,又不好意思承认啊,哈哈哈。不要害羞嘛,我又没嘲笑你,哈哈哈。”   哦,这人的嘴真烦。   “你要不要上船来玩啊?”李姓大叔热情地邀请道,“我和西林语言不通,你会两国语言,就当一个我们的翻译嘛,等到了温白湾,我让小王再开游艇送你回来。”   “不了,路我已经告诉你们怎么走了,我要回去了。”我拒绝道。站在礁石上真晒人,右耳朵被晒得很烫,我用有点凉的手轻轻捏了捏它。   弗兰克林已经走到游艇的另一边,倚在栏杆上,边喝着饮料,边眺望海景,李姓大叔看了他一眼,有点为难,小声说:“他是个祖宗,特别难伺候,我还听不懂他的语言。就当我雇你,到了温白湾,给一千人民币,怎么样?”   好吧,金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了,我承认我动心了,因为我想买一套潜水设备,本来计划里是要到大学才能开始攒钱,如今这么诱人的条件放在我面前,真的是省了一大堆力气。   最后为了表示对这项贸易真诚的心,李姓大叔把他的游艇驾照先交给我,原来他叫李景文,今年三十多岁吧。   我上了游艇,对着海面道:“等我。”   李景文说:“你小子还挺有浪漫情怀的,不过去一下温白湾,还得跟这片海道个别?”我没有说话。他又说:“不过这片海也要被开发了。”   我一愣,有点惊讶地问:“被开发?什么时候?”   他见我问,也来了兴致,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废话连篇,核心内容总结起来就是某个国企的李总已经拿到海洋开发局批发的证件了,要把温白湾到这片海的海域承包起来,开发成环太平洋海洋环境监测局,听起来真的怪上档次的,不过实在的说起来,就是发展海洋旅游业而已,骗骗有钱人的活儿。   最后李景文说:“听说这海风水不好,淹过不少人,那海洋开发局才没有抬价。”   “那……什么时候开发呢?”我问。浪花贴着船身漫开,消失在茫茫海中。   “这我不知道了,等那时候会封锁海岸吧,你就不能和你的小女友一起玩耍了。诶,船是往这边走对吧?”李景文问我,我点头,他才继续说,“不过应该是最近吧。诶哈哈哈,你去问一下西林,晚上在尚均酒楼定个包间吃饭好不好?”   李景文总算想起雇佣我的初衷了,他口里的祖宗正站在船尾,手上拿着几个海螺壳在端详着。我问了三遍后,他才懒懒地抬起头,盯着我道:“可以。”他眼瞳的蓝很浅,如蓝天最尾部的那种浅。   似乎是一个不好沟通的大少爷。不过和我并无关系。   回到小镇,这么一去一回,也花了几个小时了,日渐西沉,我在沙滩上漫步,等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在远处的某块礁石那里,阿曼奈达拍了拍鱼尾,悄悄伸出头来,似乎在看我有没有发现他,发现我踩着礁石走过去,就游进海里没了踪影。   调皮。   嬉闹了一会儿,我跟阿曼奈达说了海域开发的事,不过他没听懂。回到家里时,老妈手上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非常兴奋道:“刚刚去邮局拿的,快拆开看看,等等,你的衣服怎么湿了?你身上有鱼腥味,你去海边了?”   她后面的几个问题我不作答,拆开录取通知书后,递到她面前,说:“你看,海洋科学,这个专业好。”嗯,看了这个,老妈不再追问我是否去海边了。   她很失望,也很伤心。我只能安慰她,毕竟她本来想用我被G大的金融专业录取的喜事做借口,好叫父亲回来,结果成了海洋科学专业,在他们看来,除了经济金融专业,被其他专业录取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地事。   哦对,安慰她的时候我还得尽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八月开始在一纸录取通知书的到来,结束在大包小包的行李中。   这段时间我一直跟阿曼奈达强调我即将离开,而且这片海域不再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基地,阿曼奈达从一开始的不懂,到后来渐渐离开离别的意思。   最后一夜,我们在那块礁石上,阿曼奈达潜进水里,接着从水面冒出来,甩了甩头发,把怀里的一堆东西摊在我面前——贝壳、奇石、珍珠,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儿。我一愣,笑道:“你这些是给我的吗?”阿曼奈达点点头,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再补充道:“给你,别走。”   我心中一动,一股暖流冲到心间,我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拉着阿曼奈达的手(他的手很冷),说:“我寒假会回来的。你不要在这里等我,这里要开发了,等我回来时,我会去海面上找你。”   我了解过了,我可以租一艘游艇,和阿曼奈达漫游在广阔的海面上。   他的鱼尾在水中晃了晃,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潜进海中,等冒出水面时,又是满怀的珍物,他把东西摊在礁石上,我来不及阻止他,他再次潜进海中,如此一来,我面前都是这些精致的小物件,他见我皱着眉头,便沉进水中,只留着那双黑色的眼睛看我,他在水中吐气,水面布噜布噜地冒着一个个小泡,似乎在跟我说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会离开,但是我会回来,大约五个月。”因为你,我有了回来的理由,即使我曾经这么厌恶这个地方,甚至曾经决定大学以后不会再回来。   我和阿曼奈达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明白我留不下来,他垂着嘴角,把礁石上的珍物全部扫落,不顾我的呼唤,转身游进了黑色的海水中。我追了上去,游了一截,环顾四周,仍然不见他的踪影,心中空落落的。   我回到岸边,坐在沙滩上,有一瞬甚至想假如阿曼奈达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留下来。   海风扑在我的脸上,一抹白月斜斜挂在海平面以上,长庚星垂在她的下方,格外冷清。   我站起来,向大海呼唤:“阿曼奈达!”回应我的只有一堆堆浪花和隐隐约约的回音。   那一天我直待到东方的天际泛出鱼肚白,都没再见到阿曼奈达,我心中失落难掩,却还是选择了离开。而这次转身,我竟没想到下次见到阿曼奈达,是以年为时间单位的计算。   这场相遇,如昙花梦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么么哒(づ ̄ 3 ̄)づ 第5章 第五章 照片   2012年12月20号,晚上,七点整。   我从实验室出来,在更衣室换掉除菌服,摘掉塑胶手套,用消毒液把双手洗一遍,才拿起一直在闪烁着消息提示灯的手机。一打开手机,我就到有二十余个未接电话,心想这谁打来催命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是张乐,我一个室友。   我接起来问:“喂,有什么事吗?”电话那边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有点吵。   张乐一把大嗓门叫起来:“大哥!你终于接电话了啊!”接着那边又是杂乱的人声,张乐似乎在跟别人说着什么。   我走过黑暗的通道,声控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可能是这灯刚换过的缘故,是雪白的亮,照得我眯起双眼,我按了按眼角,问:“有什么急事吗?”   “咳,是这样的。”张乐听见我的声音便没再和旁人说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传说中的世界末日的前一天!我们宿舍几个今天和隔壁宿舍那帮崽子一起出来吃顿饭,缺你一个,你快过来啊!”   其实我的社交圈很窄,就宿舍那三人跟我相处的时间长一点,关系也稍微好一点,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怎么参加宿舍间的聚餐。本来这个专业也不闲,闲杂时间不多,有时候我要挤时间去打工,有闲情时就一个人待在实验室,什么都不干,坐在实验室的休息室里看书。为此,我曾经被认为是社交恐惧症患者,还相继被班助、班主任和辅导员约谈。   这次同往常一样,我也想随便找个借口拒绝掉,比如说,今天的实验失败了,得重新做。这是个好理由。   不等我开口,张乐已经走到一个清静点的没什么杂音的地方,小声说:“恩珉啊。”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这次聚餐是刘溯组织的,一开始约的是阿华(我记得是隔壁宿舍的人),阿华不知道你们的事,就答应了,约我们出来时也没说清楚这聚餐的大头是刘溯,就把我们带到这个善水阁,我进来的时候可是吓一跳,还想阿华怎么找了个这个高档的地方,结果是被下套了……刘溯刚刚叫我打电话给你,说人不到齐没意思,那心思都摆脸上呢……”   哦,我知道了。我如果不去,那他们几个就下不了台了,被人家请了一顿好的,又没遂人意,怕惹刘溯不开心。   “刘溯他只是想约你出来吧。恩珉你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你没那个意思……咳,怎么说呢,哎呀,人家是大少爷嘛,没经历过失败,所以总是不死心……”张乐越说声音越小,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我拒绝他的话语了。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在哪个包间?”张乐以前帮过我,这点人情我也愿意还。   打的到了善水阁,说明了来意后,一个穿着旗袍的优雅女子带着我去了三楼的包间。一开门,里面八个人齐齐看过来,我明显看到张乐松了口气的神色。   包间明亮宽敞,以小别墅的风格为主,一面墙全装落地窗,窗外是个小花园,屋内几只长沙发围着一只长桌子,与其说是餐桌,更像茶几。而桌子的对面是一个LED大屏幕,上面播着一部外国知名电影。   “哈哈,张乐你也好能劝,居然把我们的实验大王叫来了!”隔壁宿舍一个半生面孔说道,“来,坐,位置给你留着嘞!”指的是刘溯旁边的位置。   这人看起来傻傻的,怪好坑的模样,应该就是那个阿华了。   张乐急忙走过来,嘿嘿一笑,道:“赶过来辛苦了吧,大家都等你呢。”然后就拉着我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刘溯朝阿华努努嘴,道:“你们点菜吧。”   我跟刘溯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尴尬。曾有过一两个同/性/恋向我表白,我拒绝后,他们也很有绅士风度,不做纠缠,但是刘溯不仅没死心,还追得起劲了,这让我有时候有点无语。   菜一道道上来,都是一个盘子中间放一点点,周围摆上花草装饰品,一副珍贵的样子,就是填不饱肚子。也是,这样的包厢设计是为了交流为主,吃东西自然不重要了。   吃了几样菜垫肚子,刘溯就叫了好几瓶酒,似乎是什么名贵酒,把其他几个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张乐灌了两杯红酒,嘟囔着没啤酒来得爽快。我只是把酒倒着,沾了沾唇,便没再喝。   一群人酒喝多了,吃高兴了,就开黄腔,活似自己真摸过大一小学妹的白大腿,张乐笑他们一把年纪连嫩草都不放过,他们就恨不得掏出个镜子来顾影自怜,说自己已经快被这个专业搞成苦行僧了(本专业男女比例9:1)。   几个人酒量不行,却还硬是红白酒相交,结果一个个醉成大仙模样,我看他们说话走路都飘飘然了,差一个跟头翻上云去。   欢脱得很。   屋里暖气足,我觉得有点闷,又乱哄哄的,吵得我的头有点沉,趁他们在摇骰子,我推开落地窗的门,走到小花园里。   外面的空气凉快多了,我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花园中种的多是月季,属于双子叶植物纲蔷薇目,耐寒,夜色下,粉嫩中透着暗。   有人也走了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是刘溯。   他穿着一件黑白的卫衣,头发专门捯饬过,抹了点发胶,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走过来,咳了咳,说:“这里风景不错。”   “嗯,不错。”我背靠着围栏,透过落地窗看着屋里那几个在嬉闹,还踢上了屁股。   “其实我今天找你出来,也是想跟你说别躲我了。”刘溯有点尴尬地挠挠脸颊,说,“之前是我做得不对,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住了。”   我挺惊讶这么一个少爷会跟我道歉,嗯了声,说:“没躲你。”我确实没躲他,自己本来便没什么时间出来闲逛。   屋里张乐吼道:“来啊,明天就世界末日了!喝酒啊,来啊!”这声音真折磨人。   “你真的不是同吗?”   “不是。”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对外人强调了,真是不知道这个天大的误会是怎么形成的,便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误解了。”   “呃,嗯,好吧。”刘溯说,“你大一的时候有个学妹追你追得挺厉害的,你对她说你对女生不感兴趣,所以大家就误会了吧……”   没想到当时说的一句话会被讹传成我是同,所以我笑了笑,说:“我对男的也不感兴趣。”可能我是无性恋?我也不清楚。   刘溯说:“唉,我也是听别人说你是同,才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回了头了,那啥,咱还是朋友行不?”   我点点头。辅导员劝过我,朋友多点总归是好的。   两人陷入安静中。南方的十二月,天也没有那么冷(如果不下雨的话),风刮起叶子沙沙响,恍惚间似乎有虫语微吟,就像突然回到两年前经常走的那条小路。今天的月亮很白,长庚星缀在一角,也像极了两年前的那个月亮,不同的是地平线处再不是波光粼粼的海水,而是灯火通明的街市。   过了好一会儿,刘溯才问,“你怎么经常打工?我觉得你也不缺钱用啊。”   可能好月催人语,我第一次把我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因为我要买潜水装备,买游艇,买水下摄影机,买许多东西。”   “咦,都是跟你专业有关,你真的很喜欢这个专业啊?”刘溯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是加入个科研小组吗,我记得有些科研结果是得了省级科研补贴费用的,应该有奖金啊。”   “不够。”我淡淡地说。虽然加入了这个科研小组,但是我能力不足,还是没有接触到核心的工作,重复做一些前人早已证明过的海洋生物特性研究,也算锻炼。况且我现在在慢慢经济独立,自然会更需要钱。   “有好工作的话我帮你留着。”刘溯这么说,我也没太放在心里,后来回想起来,才把这一段写下来。   第二天,宇宙没爆炸,地球没毁灭,世界还在,但是我昨天的实验真的失败了,这个微生物培养实验一直是我的主打实验,算是人生何处无末日。   再说从那日之后我和刘溯的关系明显缓和了许多,把事由和张乐说了,他才不再好奇。   大约在2013年2月下旬,那时候开学不久,我确定了考研方向,因为我的专业方向主要是海洋生物学,所以我去找科研小组的指导老师李军老师做导师,李军老师今年快五十了,脾气古怪,人称李顽头,在学问研究和实验成果上颇有建树,人也算真性情,我去找他时看到几个学生被他从办公室轰出来了,连带在门口的我也被轰走,运气确实不好。   我手上揣着资料走在路上,刘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父亲公司有一个工作我一定会非常喜欢,薪资还不错,我回道:“最近在忙导师的事,可能过一段时间才有空……”   “诶,你等一下,我发张照片给你,我敢打赌你一定会要这个工作的。”刘溯说得信誓旦旦,过了一会儿,手机接到彩信消息提示音,那照片左下角还有一个播放的标志,是个视频的截图,因为海水的养分很高,所以很浑浊,属于热带海,应该是印度洋那一带的海域,可以模糊地推测出拍的是海水中的蓝鲸,。   虽然我对这头蓝鲸挺好奇,但是也谈不上浓烈的兴趣,我将照片放大,蓦地看见蓝鲸的前面有个人影,因为蓝鲸是背光拍摄,所以那个人影也被挡住了,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   我盯着那个人影看,突然觉得不对劲,虽然很不清晰,但是脚那里依稀有点尾鳍的形状——是尾巴。那不是人,是人鱼!   我眼前一阵发黑,心脏震得喉咙发紧,浑身脱力,手指在轻轻颤抖。   我想起阿曼奈达那双黑色的眼睛。   我和他,已经两年半不曾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啦\(^o^)/~今年不管如何要好好学习啦,考试月拼命复(预)习的痛苦真的不想再经历一遍~好像不止一次这么睡了OVO   有bug的话欢迎指出,辛苦~ 第6章 第六章 助理 第六章 助理   安娜曾经一段时间非常沉迷中国的传统文化,一开始走的还算正道,先学诗词歌赋,背了一手李白的《静夜思》就颇自豪,人前炫耀了好几天,后来什么邪门歪道都来了,看手相或者识面相,还学得挺像一回事的,她就对着我的脸看了又看,翻了那本指导书好久,总结出来:“哥,你是个薄情的人。”   我不知道面相能信多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个薄情的人,只是从小自己确实很难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或者很少能有一项感兴趣的事物能持续两年以上,而阿曼奈达打破了我的纪录保持。   大一的寒假,我回到小镇,那片沙滩已经变成了一片工地,我在以前幽会的时间漫步在沙滩上,游到我们的礁石,等了一天又一天。后来暑假,我租了一艘游轮,几乎花费了我打工的积蓄,我仍然在那片海上寻找,偶尔一两只海豚游过露出尾鳍,都会使我满心激动。   日复一日,我也怀疑过这样的寻找的意义,只是每每想起那轮白月和那双黑眸,我知道我不能放弃,即使我心里已经开始在说服自己去接受可能再也见不到阿曼奈达的事实。   我将那张照片放大,却更模糊了,我没办法确定他是不是阿曼奈达,从太平洋到印度洋,跨越了两年多的时间,曾经那个少年的笑容似乎刻印在我脑中,却又渐渐模糊了去。   我咽了咽口水,回拨了个电话给刘溯,只响了一声,刘溯便接起来,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就说你绝对会感兴趣的吧?”   “这个是怎么回事?”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这个视频是2011年夏季拍的了。”刘溯说,“当时一家斯里兰卡中国的企业要对当地海洋环境进行调研,正好遇上蓝鲸,摄影师下水拍摄,无意间拍到了这么一个画面,后来那家企业在印度洋找了许久,一直找不到,又消耗了巨大资金,不得已放弃了寻找,把这个视频卖给了国家,引起了国家方面的重视。”   “嗯,之后呢?这尾……人鱼有没有被找到?”我问,他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重点。   “咱国家就介入了呗~诶,别说,果然还是国家力量强大啊,据说不久前抓到了。”刘溯说得不大声,“国家科研队捕获它后,因为研究对象的特殊性,科研队设立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是独立于科研队的,在G市设立了专门的实验室,而这个项目甚至在其他科研人员中是保密的——科研队中有五个顶级海洋科学专家参与研究,目前需要一个助理,我大伯就是那五个专家之一,他有意让我做助理,不过我想推荐你。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工作。不过要过一个星期才能去上班呢。”   “那,那条人鱼,他怎么样了?”我心中牵挂阿曼奈达,问了出口。   刘溯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被保护得非常紧,任何影像不准外传,这一段还是大伯发给我的呢。”   “这个工作我非常感兴趣。”我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刘溯。”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嘛。什么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刘溯哈哈笑道。   和刘溯再闲扯了一些后,我便把电话挂了,一阵凉风吹过,我才惊觉自己在这春初的天气竟浑身冷汗,回到宿舍后,张乐正在做一个玫瑰螺的模型,别人打趣他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了,我把围巾摘下来挂在钩子上,宿舍里另一个人说:“诶,张乐啊,你要是长恩珉那种模样,就不用费尽心思讨好小女生了吧。”   张乐大笑道:“哪能啊,被女生倒着追,我还没这福气受呢。”   我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打开手机,刘溯应我的要求把那个视频用手机短信的形式发给了我,我插上耳机,专心看那个视频。   整个晚上,这段三十秒钟长的视频我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其中出现人鱼影子的只有七秒,可是我看不清他是如何出现,又是如何消失在镜头里。   半夜困极,摘掉耳机后倒头就睡,梦中的阿曼奈达围着我的周身转了一圈,宛如一只精灵那么美丽,他扬起头,漆黑的眼睛中只印出我的影子。   他说:“恩珉”。   那声“恩珉”一直萦绕在我的脑中。   一个星期过后,我终于可以去上班了。   实验室坐落在郊区,G大就已经半个在郊区了,我摇了半小时的公车,到站后下了公车,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一个外表看起来和它周围的普通民宿没有什么区别的房子前面,刘溯正等着我。   刘溯指着那几幢三层楼高的房子跟我说:“其实这地下全部都是实验室,那几幢房子也全是给科研人员住的。看起来和普通的房子没区别,对吧?”   我点了点头。我的手有点发抖,这让我不得不轻轻攒起拳头。   后来跟着刘溯见到他大伯刘亨先生,他今年五十多岁,两鬓发白,看起来很和蔼,对我说:“小林啊,这个事刘溯应该跟你说清楚了,要签保密协议。”   我表示明白,拿过有十张纸厚的保密协议,看了上行忘下行,只知道总体上是要对这项项目绝对保密,不然将涉嫌泄露国家机密。我翻了翻,就把名字签了。   刘亨先生说:“其他那几个都是怪脾气,唉,我这把老骨头真不会跟他们沟通了,除了小林。”他说小林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说的是我,他停了下来,笑眯眯地说,“我们专家队中有一个青年才俊,也叫小林,小林你该跟他认识认识,年轻人应该能聊得更来。”   我听刘先生这么说的时候以为也是一个林姓中国人,直到我见到西林弗兰克林,他比起几年前更加成熟了,有男人的英俊气质,事实上,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是认不出来的,因为我差点忘了我曾经遇见过他。他穿着长风衣,刚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抱着一箱……方便面。   我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刘先生亲切地叫他:“小林啊,回来啦?这是新来的助理小林。”   他看了我一眼,用英文说:“你好,我是西林弗兰克林。”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他是谁,我以为他没认出我来,可是多年后写到这时,我才想起来,就算我是混血,他是怎么知道我会英文的?(当时他已经会中文了,只不过有点生疏)可能那个时候他先把我认出来了。   西林确实是青年才俊,在五个科研人员中是最年轻的,比我大两岁,但是能力甩我几个太阳系。   然而我和刘溯都猜错了——助理的工作几乎不能接触到核心的事务,主要负责一些日常的工作,比如打扫,这些科研人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活到一把年纪生活能力却比较差的人,像西林,他从来不会厌倦海鲜方便面的味道,像刘先生,东西总会丢三落四,而其他几个人,分别是王洋先生(38岁)、刘克坚先生(43岁)和赵平衡先生(42岁),也各自存在一些毛病。而除了周六周日,其他时间我一有空必定会过来。   我知道自己目前接触不到任何关于人鱼的有用信息,虽然他们会在我面前聊起各种数据和参数,但是我只能听得猜个大概,只知道这尾人鱼现在很健康。偶尔想过要自己探寻地下实验室,不过我向来不冲动,知道这种事的成功率很低并且一旦被发现,我可能会被辞退,我与人鱼见面的机会会更加渺茫,这让我更加小心翼翼。虽然我和他可能仅仅隔了一层混泥土的地板和一层瓷砖。   五人都很忙,就算聚集到一起,也会经常发生争吵,严重的时候王洋先生会指着刘亨先生骂他老年痴呆,刘亨先生反骂他汉奸仔(因为王洋先生的头发是中分,并且在人中那里蓄了两撇胡子)——我想,这大概就是学术的火花吧。   大约三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梅雨季节一来,那种绵绵细雨就没断过,许久不见太阳,让我对阳光向往不已。那天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刘亨先生预言大雨过后会有晴天,这我稍微有点期待。只是那天恰好方便面全部吃完了,外卖等了近一个小时还没送来,再打电话过去竟然不接了,四人像脱魂了一样摊在沙发上,只有西林还在看着一份新出的报告,不过他一手按着肚子。我也是饿得难受,接受了几人嘱托的伟大任务,顶着大雨去外面的快餐店打包食物,结果一到快餐店发现人居然格外多,不知打包回去后几人还活着不。   恰好快餐店旁边有个市场,我进去买了一堆面条、生菜、瘦肉、盐等,我记得我收拾房子的时候见过楼上有厨房,各种厨具也不缺,餐具还是古朴的青花瓷花样。看来是时候启动厨房了。   后来我煮了一锅面,味道还算不错,几人抢着吃完了,从此我和这些科研人员间建立起了食物共同战线。   我预想我和那尾人鱼见面的时间不远了,毕竟这是一项大工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两个半小时写了3000字,因为啃了个火腿肠,能量爆发~?嘿嘿嘿 第7章 第七章 重逢   2013年6月,迟了许久,刘亨先生预言的晴天终于到了,大风呼晴,万里蓝天,气温也拔高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电脑赶论文,考试月一到,我的闲余时间更少了,不过我还是尽量抽时间过来,张乐和宿舍其他人一度怀疑我交了女朋友。   刘亨先生走过来,把手上一摞资料放下来,坐在另一旁的沙发上,喃喃道:“哎哟我的老腰啊,老了老了。”他窸窸窣窣地在那一摞资料中翻了许久,末了一拍脑袋,说:“哎呀,我准是把体温变化报告落在什么地方了!”   “在哪呢。”刘亨先生站起来,翻了一下沙发上的抱枕。   我刚刚好结束一个小论点的叙述,脑袋昏胀,需要缓缓,就问:“需要我帮您找吗?”   刘亨先生闭上眼睛说:“让我想想……”过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说:“诶哇小林啊,你去那个天台看看有没有,我早上在那里喝茶时那份报告还带在身边的。我再在这边找找看。”   我去了天台,找到刘亨先生惯用的躺椅,并没有找到报告。折回客厅时,刘亨先生不太好意思地跟我说:“小林啊,我刚刚又想起来,会不会被我带去厨房啊,我记得我把喝完的茶杯拿去了厨房。”   我又去了厨房,这回连茶杯都没有,刘亨先生忘得真彻底。我帮着他把这一幢房子都找了一遍,刘亨先生叹一口气摊坐在沙发上,直呼累死。   我建议道:“刘先生早上还去了哪里?会不会忘了?”   他想了想,脑筋终于转灵通了,道:“应该是实验室了!哎呀!”他把身上的一张通行卡递给我,说:“只可能在实验室了,小林你帮我拿过来吧,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啊。”   实验室?另外一幢楼的一楼有间地上实验室,所以我一时没想到这张卡的意义。我接过那张卡,卡上是刘亨先生的个人信息,我问:“进一楼的实验室为什么要用卡?”问完我也突然明白过来了,这个是地下实验室的通行卡!   果然,刘亨先生说:“是在地下实验室。你进电梯时要刷的,哈哈哈,没带卡是进不去的。”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便走去电梯,出客厅,电梯在右边,我走到刘亨先生看不到的地方,我的手终于忍不住抖起来,心脏跳得极快,我死死地拽住那张卡,可能我浑身抖得厉害,走一步便觉得整个走廊都在慢慢发抖,要崩塌的模样。   刷了卡,电子仪器发出一个机械音:“滴,刘亨院士。”   我进了电梯,电梯里的楼层一共到-3楼。电梯门上清晰地印出我额角上的细汗,我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又深深吐了一口气,试着笑了笑,嘴角却一抖,整个面部都很僵硬。   我先按下-1楼,出电梯时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大休息厅,休息厅的左边和右边分成几间大实验室,门关着,我在休息厅的茶几上找到了那份体温报告——那尾人鱼的体温报告,里面还有刘亨先生的注脚,我大概翻了一下,人鱼的体温最高时有30度(摄氏度),最低时只有18度(摄氏度),远远比人类的体温标准低很多。   这份报告有8页,虽然我想仔细看,但是我知道我要把握好每分每秒,我先将报告放下,我打算等去了下面两层回来后再拿。我进了电梯,去-2楼。   -2楼都是一些精密的仪器,我大概看了一下,不敢随便碰,转而去了-3楼。   我心中又开始紧张起来,-3楼应该就是人鱼的存放处。眨眼间电梯门开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向黑暗,走廊四壁贴满瓷砖。我听到了细细的水流声,虽然若隐若现,但是这是真实存在的,我如此确信。   我一踏进走廊中,第一个感应灯就亮了起来,恰好此时随着走廊另一端,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响起来,整个走廊都亮了起来。   那个人是西林弗兰克林!   我的心脏吊到了嗓子处。   西林身上穿着白大褂,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模样,他已经逐渐走过来了,看见我,蓝色的眼睛露出惊讶和一点戒备,道:“林?你怎么下来了。”   我在一秒内把心中的惊吓压下来,晃了晃手中的通行卡,说:“刘亨先生把资料落在实验室,他叫我下来看看有没有在这里。”   西林皱着眉头说:“早上我同刘亨先生一起到-3楼的,那时候他手上并没有什么资料。”   “啊哈,是吗。”我抓了抓手上的通行证,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包围了我,我甚至冲动地估量起我和西林的战斗力对比,结果得出我只会被他撂倒的结论,何况要留得青山在。   “不过我或许也没留意得太清楚。”西林说,我突然抓住了一点希望,于是假装一脸疑惑地说:“不然去里面看看吧?刘亨先生找它很久了,可能是比较重要的资料。”   “也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西林点头,我压住心中的欢欣,由着他带着我走向那条长长的走廊的尽头,走廊两边各自设立实验室,我数了一下,有五间,都是大门紧闭。   尽头则是一扇高大的门。我心里疑惑西林为何不带我去那几个实验室,便被门口的指纹和密码解锁器吸引了注意力,西林以极快的速度按好了密码,并且进行指纹解锁,若不是遇到西林,我也得卡在这两道锁这里,竟是祸反成福。这两重锁之后,大门发出确认的“滴”声,接着缓缓打开。   门内却还有一扇门,需要刷卡,以及开锁。   西林把卡一刷,随后用卡的一角按进锁孔,锁孔就解开了。外人是绝对想不到这种开锁模式的,越是复杂,也就是说明里面的东西越珍贵。   里面的门也缓缓打开,西林转过头来跟我说:“老实说,这开锁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点点头,道:“确实是麻烦了。”   我先听到大型制氧机运作时发出低沉的轰隆声,随后我们进了那个实验室中,实验室没灯,呈半椭圆状,空空如也,除了脚下白色的瓷砖,头上刷得粉白的天花板,两个角落都有监控器,四周都是透明的隔离墙,隔离墙外是水,水内设有明亮的灯,照得水中非常清楚,这光亮也照到了实验室里。后面的门自动关了起来。   我环顾四周,透过透明的隔离墙,并没有看到水中有什么,站在我左前方的西林这时候道:“那尾人鱼——我们暂时给他起名沧海,应该是在那一片水中。”说着他指了指侧面,并不在视线范围内,他继续说:“整个-3层有五间实验室,我们五人一人一间,沧海呆的水域是个半弧形包围了我们的实验室,以便观察。”   我有点尴尬地回到:“谢谢你带我进来……”原来他早已看出我只是用拿资料做借口而已,西林转过身来,双手插在口袋里,背着光,蓝色的眼睛却宛若会发光般带着诡异的色彩,说:“你不是也是因为对人鱼感兴趣才来的么?”   他话音刚落,我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影游过去,是沧海。   西林看到我盯着沧海看,也转过身去,他笑了声,道:“这是第一次沧海在这里出现——我们以前在这里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躲起来的。”   我盯着他看,我的注意力已经无法从他身上离开。他的黑发长且杂,飘散在水中,恍如美杜莎头上的蛇。他身体修长健壮,那鱼尾优雅地摆动着,尽现柔韧之美,他的脸,那双黑眸异常幽深,其他任何部分都得大自然的眷宠,线条更加成熟,更迷人——不是,他不是沧海,他是阿曼奈达,我的阿曼奈达。   我疾步走上前去,隔着隔离墙,看着他在水中游了一个又一个圈,我的嘴唇忍不住发抖起来,那声“阿曼奈达”哽咽在喉咙中。   快三年了。   我的阿曼奈达,他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少年模样,他这三年里,经历了什么?   西林也走上前来,说:“我们对他的实验也不是没有影响的——他现在的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东西了,目前测试到他的双眼的可视范围不超过三十厘米。”   这句话如雷电直接击中我一般,对,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比喻我的心情了。我浑身发抖,蹲了下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酸涩,很奇怪,喉咙突然很酸痛,我使劲吞口水,眨眼睛,才控制住那种颤动,我已经太多年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同时我还要克制自己,我想大打西林一场,咆哮着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阿曼奈达,甚至恶毒地想西林把眼睛挖下来,赔给阿曼奈达,或者是干脆跪下,求他,求他们放过阿曼奈达。我知道不管是哪一种行为,都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抬起头看阿曼奈达,他还在水中转圈,那尾鳍划开的水还带有一颗颗小小的泡沫,阿曼奈达是属于大海的,怎么可以被困在这小小的实验室?   我扶着隔离墙站起来,轻轻将右手放在隔离墙上,隔离墙非常冰冷,我的体温使手掌周围立即晕开一层薄雾。   “看来你对沧海很有感情。”西林在旁边看着我,若有所思道。   我知道我的反应难免不太正常,我将左手食指的关节抵在嘴上,边咬着边说:“……沧海,太令……我震撼了。”只有咬着它,我的牙齿才能不颤抖得厉害。   这时,沧海突然看向我们——若不是知道他现在双眼几乎看不见,我以为他看到了我。   他有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突然快速向我们这个方向游过来,在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轻轻地用他的左手的指甲(手指上面有长长的指甲),在隔离墙的那一面,和我的手对应着,轻轻敲了敲。   我看着如此近的阿曼奈达,睁大了双眼。   西林也好奇地看着他,想了想,才说:“沧海对温度的变化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敏感,可能是你的体温让他感到好奇。”   阿曼奈达把指甲收回去,他的手指修长,指间的蹼比起三年前要长得大些,他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将整个手掌贴上来,和我的手掌贴在了一起。   我愣愣地看着他。   隔着一层隔离墙,我们似乎双手相牵。我们之间,差一点小于三十厘米。   “今天沧海的行为实在太诡异了,值得研究一下。”西林看着我,又看看阿曼奈达,说。   我不舍地把手放下来,看着阿曼奈达还在研究那个给他带来奇怪感觉的温度,我听见我颤抖的声音问道:“我可以加入这项研究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林恩珉差不多要得心脏病了吧=-= 第8章 第八章 双林合并   西林笑了,看起来他觉得我提出的这个请求非常鲁莽。虽然鲁莽,但是我想把握这次机会,因为西林看得出了阿曼奈达对我的出现有了特殊的反应,这就是我的资本。   隔离墙上温度散得很快,当阿曼奈达感觉不到我留下的温度时,便转身游走,他的尾鳍的形状很像蓝鲸,一扫,便带动得水流也挥出优雅的弧度。西林将手放在隔离墙上,等了好一会儿,阿曼奈达却兀自游走,不予理会,西林说:“好吧,原来只有你的体温才能让沧海好奇。”   “我也没想到。”我耸耸肩。说。当然,此时我的内心是非常得意的,因为阿曼奈达的反应。   “就凭你对沧海的特殊,你会成为实验品,你知道吗?”西林抬起头盯着阿曼奈达,他说的我不是没有顾虑到,我回道:“我可以既当实验品,又参与实验研究。”   “比如说成为我的助理?”西林微微侧过头盯着我,说,“我有权限向上级申请,增加一个实验助理。只是,我也有要求。”   “第一,你只能成为我的实验助理,我们的事情要保密;第二,实验的事情,你要听从我的指挥,不能有任何异议,更不能违反。只要一次,我就撤销你的助理资格。”   “弗兰克林先生,这些要求我可以接受。”我毫不犹豫地说,第一条中的保密项,我也求之不得,第二条要求听起来不容易,但是我别无选择,事实上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毫不犹豫答应,因为这场谈判中,西林掌握着绝对优势,而我为了阿曼奈达,已经毫无底线。   “很好,不过我还有第三点。”西林侧过身来面对着我,问:“请诚实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和沧海见面吗?”   阿曼奈达又游到了我面前,他徘徊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虽然我对他一见如故。”我看着阿曼奈达,又看向西林,直视着他的蓝眼睛,用一种无比确定地口气说:“是的,我和沧海是第一次见,只一面,我对他心心念念。”   我小时候活在一个谎言构成的环境,那时候老妈对我说慌时,我边假装相信了她的话,边想教她该怎么说才能让我更相信她。我不喜欢说谎,却擅长如何说谎。所以,我知道说谎时该做什么,才能让对方相信你。因此我相信我此刻的眼神是无比真诚的,宛如朝圣者般。假如你想的话,我甚至可以让你相信我昨天刚从马尔代夫回来,当然,昨天我在写论文。   西林一笑,说:“好吧。我相信你。”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在缓缓关上的门缝里看到阿曼奈达盯着我这个方向,只是双眼无神。   西林告诉我,-3楼的五间实验室各有用处,不过一般情况下五位科研人员都不会出现在同一间实验室,并且各人的研究方向都不同,像刘亨先生研究的是阿曼奈达的体表特征与生存状态,而西林自己研究的是阿曼奈达的大脑,他一直相信阿曼奈达的智商不低于人类,只是缺乏有效沟通。而周末的时间他们一般会进行数据交流,交流时间不长,但学术的火花从没削减过。   “我认为你可以帮我研究沧海的大脑。”西林说。   我沉默了。我知道我的出现可能会给阿曼奈达带来危险,但是我又可以无比自负地认为,能拯救阿曼奈达的,也只有我。   想要把阿曼奈达从这个实验室弄出去,对目前的我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假如真的把阿曼奈达救出去,我可能会和一整个国家为敌,而这个国家还是我的祖国,这一切都是难题。   这学期一结束,我打包了一些行李,前去实验室。   刘亨先生等其他四人对我成为西林的助理的事并不惊讶,刘亨先生颇为赞赏地说:“看到现在的年轻人愿意搞科研,我觉得真是好啊,而且两个小林合一起肯定效率更高啊。”后来刘亨先生还把家里祖传的砚台拿来,磨了墨提笔写了副对联,上联为“昂首驻边疆为守家”,下联为“埋头搞科研必强国”,横批“双林合并”,红底黑字,就挂在在大门口,格外显眼。   我因为自己的心思,自觉对不起这副对联,当时哪想到西林也是同样不能担当这副对联,那“双林合并”最后倒成了笑话。这些是后话,暂且不谈。   六月时,西林向上级申请了助理,七月初批准就放下来了,从此我也有自己的通行卡,可以进电梯,不过我的卡并不能让我独自进出实验室,必须有西林的卡的认证,也就是在西林刷完卡的五分钟内我刷卡才有效,其他时间只是相当于废卡。   因为我时常过来,三楼有一间是我平时用来休息的房间,于是我搬来实验室区时就直接去了那间房间,我推开窗户,七月份,窗外的暖风迎面扑来,蓝天被云层割成几片,蓝色从天空深处向天际逐渐减淡,天际浅得发白——我曾经在许多这样的天气中同阿曼奈达潜进海中。   我发誓,我一定会把阿曼奈达救出来。   从这之后我每天跟在西林屁股后面,可惜我平时不怎么被允许去-3楼。我目前主要是熟悉-2楼那些仪器操作,有一种仪器是监测阿曼奈达的生殖器官,仪器显示阿曼奈达的生殖器官平时藏在鳞片下面,到现在一年(阿曼奈达于2012年7月被捕)并没有b起的情况。嗯,好吧,我关注的都是些什么问题。   我关掉我调出来的电子资料,抬头看着这一台台精密的仪器。   就是这些机器,无数次的监测,给阿曼奈达的眼睛带来负担,导致阿曼奈达现在的状况。恍惚间我有种拿起斧头把这里全部砍掉的冲动,等回过神来,我的心跳狂跳不已,竟有一种莫名地快感。   这时西林打了个电话到我手机上,要求我到-3楼,我才定了定神。去了-3楼,西林在一间实验室门口等我,他刷完了卡,我再刷了,这才得以进去。   “你在这里观察这个数值,如果到达30℃,你就开大制氧机输送氧气。镇定剂药效没了,我先去一楼的实验室再拿一些。”西林快速说,把塑胶手套脱了吊在手上,便离开了,因为我去-1楼的实验室也需要西林的卡认证,所以这个卡的绑定效果居然让我有了跟阿曼奈达独处的机会,我心里乐了。   这一个小小的显示屏是监测阿曼奈达的周身水温,正在波动的曲线显示他周身的水温在快速升高。有大量的数据表示阿曼奈达在镇定剂失效时体温会升到29℃甚至是30℃,耗氧量会剧增,甚至会暴躁到冲撞隔离墙,为了他的安全,平时水中都加了大量镇定剂,这些镇定剂并不能使阿曼奈达昏迷,不过会让他心情平静下来,只是阿曼奈达逐渐适应镇定剂的量,并且适应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今天实验室里的镇定剂恰好用完,。   阿曼奈达有些急躁地在水中游来游去,我靠近隔离墙,轻轻将右手搭在隔离墙上,过了片刻,阿曼奈达渐渐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他四处张望,突然向我游过来,隔着隔离墙,他好奇地看了看我的手,突然伸出他的右手,向上次那样,在和我的手指对应的位置触碰了一下,手便贴过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只有前面四个手指搭在隔离墙上,拇指和食指间形成一个半桃形,阿曼奈达按照手指传来热量的点,也将手搭上来,   像镜子那般,我们之间搭出了一个心形。   我把额头倚在隔离墙上,呼出的气体模糊了墙上一块,我无声地张口:“阿曼奈达,你看得到我吗?”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少于三十厘米,阿曼奈达还在盯着他的手看,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手势很好玩,假如他抬头的话,他就可以看到我了,我心中既期待又害怕,期待他因为看到我而像以前那样露出欢欣的笑容,害怕他因为我导致体表数据不正常,而我从没想过,如果他没任何反应呢?   阿曼奈达抬起头来了,盯着我的脸看,我确定我在他那双黑眸中看到了我的影子,可是他随后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向后一退。   我睁大眼睛——阿曼奈达忘记我了吗?那一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可是又突然松了口气。我自私地想,如果我和阿曼奈达可以重来,也不是不好。因为三年前那段记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好了。   那段,抛弃阿曼奈达的记忆啊。   听到门外机器滴的一声,我赶紧离开隔离墙,用衣服把隔离墙上的水雾全部擦掉,跨步到仪器前面,假装看看数据,又看看阿曼奈达,所幸阿曼奈达已经离开隔离墙前面了。   西林进来了,他把地面通向水牢的水管打开,把量好的镇定剂放进去,这才转过头来对我说:“镇定剂被刘亨先生不知道放哪了,我找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水中的阿曼奈达说:“没什么异常吧?”   我说:“体温逐渐降低,最高达到30℃,还没开始暴躁。”   西林看着仪器,体温的波动曲线逐渐变成20℃(阿曼奈达的常温),这才松了口气,他把数据调出来,盯着体温变化,抬起头来对我说:“在你进门的半分钟后,沧海的体温趋于正常,在没有增加镇定剂的情况。”   “是吗?”我佯装惊讶,凑过去看数据分析。   西林说:“是时候让你跟沧海多接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躲被窝了=v=寒流~   其实我很好奇为啥每章的点击不是逐渐减少而是一个稍微多点一个稍微少点0 0? 第9章 第九章 温度游戏   西林说的总会做到,他既然决定了让我和阿曼奈达多接触,所以他总是会空出时间给我和阿曼奈达,比如说现在,西林把记录板收起来,看了下手表,对我说:“你下午留在这里吧,三点的时候我再过来。”而他离开之后,我就像被关在这里,和阿曼奈达一起。   现在是大夏天,不过实验室中有空调,听说是上个月才装的,还是刘亨先生和王洋先生联合装的,这个时候你不得不佩服这些科研人员的知识面真的非常广。其实地下本来就偏凉,再开个空调,就有点冷了。我搓了搓有点发凉的指尖,把镇定剂的控制器调到最低,我知道镇定剂流入的剂量越少,阿曼奈达的知觉就更敏锐。   我站在隔离墙那里,把手放在墙上,看着他修长的身姿漫游在水中,过了不一会儿,果然他向我游过来,他从一开始对我的困惑,到后来慢慢观察我,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奇怪的人类出现在他面前了。   阿曼奈达将手搭上来,我自言自语道:“我到底该怎么救你出来,阿曼奈达。”   空气中陷入安静,我听到空调那扇叶摆动时发出的声音,有点微微的震动,阿曼奈达眯着眼睛看着我,我也直视着他,老实说,我喜欢他眼中看着我的样子。   我的食指在墙上画了个圈,阿曼奈达的手指几乎跟着我的手指同步,也花了个圈,我笑了笑,觉得好玩,就在墙上画了个笑脸,阿曼奈达毫无困难地跟着我同步画了一个笑脸,我又画了哭脸、星星、月亮等简易的图形,阿曼奈达追着我的温度全部没有难度地完成了。   这是一种温度游戏。   突然的,阿曼奈达的手动了动,在隔离墙上划出一个弧度,我的瞳孔迅速收缩,因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写出了一个“W”字。   我睁大眼睛看着阿曼奈达用英文流畅地写了一句话:“who are you”   你是谁。   从右往左读过去,那些英文也是反过来的,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行英文,因为我曾经在沙滩上交过阿曼奈达“你”字怎么写,英文的和中文的都教了,阿曼奈达写的那个Y字最后那一勾,也是我的写字习惯。   这三年里,阿曼奈达已经会英文了?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事实上,我现在觉得有点晕,空气都好像不够用了,我拼命喘息,才压住心口那微微刺痛的感觉,最后我颤抖地用英文写上:“我是林恩珉。”我把字母翻过来写,所以写得很慢,阿曼奈达看不见,但是我认为以他对温度的感知,他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果然阿曼奈达低头沉思,他似乎在想林恩珉是谁,他回写一句:“我对你很熟悉。”这回他也是翻过来写,可能是看到我刚刚那么做便学了我的行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写到:“我也是,阿曼奈达(Amenidar),我知道你是阿曼奈达。”   我看到阿曼奈达开口在读我写的英文的字母,读出了他的名字的音之后,他果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写到:“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双手合起来呵了口气,因为我觉得我的手指更凉了,我用力地写道:“你会知道的。”   “阿曼奈达,我是来救你的。”   我把“save”(救)重点写了两遍,我仰起头,期待着看着他,我心里说:看吧,阿曼奈达,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虽然迟了几年,但是我真的回来了。   阿曼奈达的黑发散在水中,似乎有着蓬勃的生命,缓缓地飘动着,他皱着眉头,倾下身来,想了想,写上:“你打算要怎么救我?人类。”   我笑了笑,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写上:“你要相信我。”   阿曼奈达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阔别这个笑容已经三年了,忍不住盯着他看,其实这个笑容和他三年前区别不大,只是现在的他有更迷人的资本。   假如我和阿曼奈达能“里应外合”的话,那么救他的行动——拯救人鱼计划,可以准备开始第一步了,不过我还得把所有准备活动准备好,比如说将阿曼奈达救出来后,安放在哪里好,世人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有一定的道理,难道要租一个房子,有大浴缸的那种房子来安放阿曼奈达?只是我考虑很多之后,还是决定不下来。   七月中旬某天早上,安娜给我打电话,她说:“林先生,您已经忙到不会给您的妹妹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了吗?”我听安娜那么严肃的口气反而笑出来,说:“安娜克顿小姐,您知道的,我已经忙得像个陀螺,转得再厉害点都要脱离地心引力了飞向外太空了。”   “嗨,你就尽管吹吧。”安娜说,“你知道本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我知道你喜欢给我制造惊喜,不,有惊无喜。所以你应该是在我们学校,我猜。”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娜完美地继承了所有公主的脾气,不过她也有这个资本。   “Bingo!猜对了。”安娜在电话那头笑得欢快,我可以想象她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在我们学校那一排梧桐树下,她说:“我还去看了林阿姨,她跟我抱怨你不怎么打电话回家呢。”   我说:“我一个星期打一次。”   “那也不算少的。”安娜说,“可能是林阿姨无聊了吧。唉,你现在在哪里啊,赶紧回来吧,我要吃午饭,你要带我吃好吃的。”   “是,好的,我的大小姐。”挂了电话,我向西林说明了情况,得到首肯后,赶回学校,回拨了个电话给安娜,才知道她搭着保安的巡逻车去了教务处办公室,吹空调,吃雪糕,尽显特权阶级本色。她这次来学校是以企业为名义的进行调研,这次中国高校调研项目早就设立了,她只不过走个过场。   安娜也是混血,她的母亲也是中国人,我们是同父不同母。   安娜穿着小洋裙,挎着一个昂贵的小皮包,一见到我,把我浑身上下打量一遍才说:“哥,你怎么穿这种衣服呢,家里不是有好多其他衣服吗。”   “我已经属于无产阶级了,你不用劝我了。”我帮她拿过包,她当她的公主,我也还是保留着绅士风度。   随后我们去了学校北门一个非常有特色的中国餐馆,现在快一点钟了,餐馆中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女服务生看到我们两个人异常热情地领我们去一张空桌子坐下,等她离开后,安娜笑着说:“哎呀,我打赌她看出我是你妹妹,不然没理由那么殷勤。”   安娜在吃的上并不挑,事实上,她总认为中国人处理食物的方式非常奇特,往往能将一道普通的食物变得异常美味,而我心中自然是满满的自豪感。我们点了几个菜,她吃了之后,对那道红烧茄子异常喜爱,碍于淑女的面子,只打包了一份回去,而不是十份。   接下来我带她去逛我们学校,G大的建筑富有特色,校园的环境在全国排得上名次,安娜正好学的是建筑学,她饶有兴致地分析那些建筑的形态,我虽然听不懂,不过还是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安娜对着建筑挑瑕疵时,我还会在旁边点头认同。   我应该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哥哥。   傍晚,暖风阵阵吹过来,安娜的司机已经在路边等她了,她临进车里时,突然对我说:“哥,你应该常去看看林阿姨的。”   我笑着回她:“按道理来说,你不是应该才是最讨厌她的人吗?”   安娜噘着嘴回到:“已经有人替我讨厌她了,况且我也不是她亲生的,我再讨厌她也没用。”   安娜和司机回去后,我独自一人走在那排梧桐树下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在开了空调的实验室太多天,突然被有温度的阳光照到,是种久违的温柔的感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是阿曼奈达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了林阿姨——我妈,在这里,还是叫她母亲吧。   她是音乐学院的学生,自诩这辈子最成功的事,就是能和父亲认识,并且生下我这个爱的结晶。虽然我自己认为我的出生,与爱无关。   父亲是英国某个企业的大公子,二十多年前初来中国在B市认识了她,两个人有没有像母亲说的那样相爱这个无从考证,只是不久后由于企业规划,父亲便离开了。   又过了几年,因为企业要进军中国市场,所以父亲重新回到B市,那时候父亲已经结婚了。而母亲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总之,她怀上了我,所以,事实上,我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之后母亲搬到了那个小镇,衣食无忧,只是等“丈夫”让她觉得痛苦。   而我直到十三岁上初中才知道真相,我整个童年,都是母亲对父亲的控诉,她告诉我,她和父亲结婚了,她告诉我,父亲在国外有稳定的工作,总有一天会把我们接走,去国外生活,她告诉我,卑劣的第三者插足他们二人的婚姻,导致父亲现在抛弃了我们。   而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学会辨别,她所说的,我都没有怀疑,直到初中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安娜,这才真相大白,讽刺的是,母亲并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自己的私生子身份。   我不怪我的父亲,不怪那个“第三者”,也不怪我的母亲,我不认识所谓的母爱,她的世界中从来只有父亲和她自己,她无数次想用他们那一辈的事来约束我的行为、一遍又一遍利用我去和父亲沟通(因为父亲没有儿子),美名其曰想要帮我,不对,应该是她自己,拿回“正统地位”,我早就厌烦了。所以我作为她引以为豪的爱的结晶,只是因为我是男的。   所以我因为母亲,始终对那个小镇提不起好感,虽然我从心底里还是敬爱她的。   我不再想要按她给我想好的路子生活,在这点上,我和安娜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才能成为兄妹,而不是仇人。 第10章 第十章 起火   这一天发生的事非常重要,它是我的“拯救人鱼计划”里的转折点,没有它,不知道阿曼奈达现在还在不在我身边,那天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我郑重地写下来。   ——2016年x月x日   七月末,大暑一过,太阳没有消停过,蒸得云都没了影子,留了蓝天万余里,连空气都烫手。这样的天气里,出门是种折磨,我站在公交站牌那里等车,抹了抹额角的汗,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都过了快三十分钟了,公交车还没来。   我手上还提着各位科研人员钦点的雪糕,幸好是盒装的,就算是融化了,拿回去还可以用冰箱冰回去。等我终于回到实验室,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空调制造的凉风时,顿时感到自己从地狱跨越到天堂。   雪糕分完,每个人又分开去做各自的事。刘亨先生把雪糕带去了-3楼的实验室,按照严格规定,这是不允许的,但是他的生活习惯比较随意,况且-3楼没有实验试剂和主要工作仪器,所以也没人表示异议。   下午一点左右,是西林和我的实验时间,他在记录板上写下一些数据,收起记录板,看着水中的阿曼奈达说:“我觉得有必要再做一次大脑皮层神经细胞激活实验。”   我皱眉试着提建议:“沧海的细胞结构和人类的有区别,况且用这种方式会对他的其他器官造成可能是不可逆转的伤害,比如他的眼睛……”   “他的脑细胞比起十几天前,我看看,嗯,比起七月十号前,有了细微的变化。”西林把手上那个表里的数据画出来,非常细微的几个数据的波动,都可以引起他的注意,而七月十号那天是我和阿曼奈达沟通的第一天。   “可是我不建议,弗兰克林先生。这样的行为已经引起其他先生的反对了。”单是我自己反对对西林来说没用,干脆把刘亨先生等人的反对也提出来,我感觉得到他们对阿曼奈达的珍爱,可能因为阿曼奈达是独一无二的实验品吧。   西林这才暂时没有提这个激活实验,他把这半个月来的数据都调出来,备份一份,让我下午在这里和阿曼奈达相处,才离开。   我又跟阿曼奈达沟通了一些,我问过阿曼奈达为什么会去印度洋,阿曼奈达的答复是不知道,我猜想,可能他去印度洋之前的记忆已经全部没有了。   空调的温度经常开到最低,刘亨先生总觉得太冷,但是王洋先生却不满于空调温度不能开得更低,二人因此再次擦出学术的火花,这次王洋先生以“年轻人的身体是火炉”为理由战胜了刘亨先生,使“年迈的”刘亨先生妥协了。于是各个实验室的空调一般都是开了最低温度,只有刘亨先生需要的时候才会相应调高。   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个温度太低了,不过还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自从搬来实验室,闲暇时间几乎都不剩了,昨天又熬夜写了论文,今天坐在实验室里的软凳上,隔离墙上隐隐约约印出我的影子,那黑眼圈都成重点了。   我呆坐着,又定睛看阿曼奈达,他在水中对着我吐泡泡,一串串泡泡浮在水中又迅速破开,他知道我在,游了几圈,像是在炫耀自己能吐泡泡的技能,真是格外悠闲。   我眨了眨眼睛,疲倦在我眼前蒙上一层雾,大脑一直在催促我休息,我边看着阿曼奈达,边小鸡啄米,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   本来打算睡一会儿就起来,我一向浅眠,只要在心里反复提示自己还有事情做,三十分钟后必须起来,很多时候我自己可以在三十分钟左右醒来,结果这一觉却睡得很沉。后来渐渐有知觉时,却是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叫醒的。   这种声音在我耳边重复,我无法形容这种声音是什么,正如我无法形容阿曼奈达的发音口音,我想可能是阿曼奈达在说话,这让我的意识慢慢回笼。   我还没睁开眼睛时便感觉到周围有点热,桌面偏烫,我赶紧起来,发现居然是着火了,火势不算小,不远处的黑烟正腾腾然而上,我赶紧向后退几步,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试着打电话出去,然而却显示没有信号,事实上,实验室里装了信号屏蔽器。   我环顾四周,看到阿曼奈达正看着我这个方向,我的手贴上隔离墙,他立即游过来,我问:“是你叫我醒的吗?”   阿曼奈达却直接回道:“火在变大,你必须赶紧离开。”他写的有点急,甚至连火这个字都拼错了,我心中觉得好笑,似乎有他在我身边,我就能保持冷静,我捂住口鼻,贴着隔离墙走,隔离墙很凉,让我的背靠着很舒服,我挪动到地面通向水牢的水管,这里离火并不远,水管是固定在地下的,上面盖着瓷砖,瓷砖有些烫手,我掰了好一会儿,才把瓷砖打开。   水管为阿曼奈达待的水牢提供水,所以水是源源不断的,但是单水管中这么点水要灭火是不可能的,我把身上实验用的白大褂和上衣的短袖脱下来泡了水,本来我想用白大褂泡水来扑火,用短袖来捂住口鼻,但是突然想到这水是加了高浓度的镇定剂的,这个溶于水的浓度对阿曼奈达没什么影响,但是指不定我刚捂住口鼻,吸几口,轻一点会浑身无力,重一点我自己也说不准。   实验室中再无其他水源,我咬了咬牙,用手捂住口鼻,才用衣服扑火。   可是,这样做用处不大。火势增长得不快,却也没有削减,实验室里就像个大蒸笼,越来越闷,我的手臂又酸又麻,浑身大汗,喉咙感到一阵阵的刺痛,而阿曼奈达也在水中焦急地游着。   我再向后退一步,防线已经被火进一步攻进。打卡的大门也被火淹没了,部分机器不能承受温度,发出胀出来的轻微的嘎达声。   我咳了咳,转头看向隔离墙,阿曼奈达也在我面前,他感知着火的热度,虽然看不见,火光已经在他眼中印出一道痕迹了。他似乎对火有着天生的恐惧,不停地甩着鱼尾。   隔离墙上还是凉的,我把手贴上去,被灼烫到的部位感受着丝丝凉意,我写道:“阿曼奈达,我该怎么办?”阿曼奈达屈起手指,敲着隔离墙,我突然想起这个隔离墙是有特殊报警系统的,如果砸碎了,上面会收到警报通知。   可是这并不容易,我捞起椅子砸了几下,那墙却全然不动,而我因为剧烈运动又吸了几口空气,丢下椅子蹲着咳了起来。   阿曼奈达看着我,他也伏下来,我突然感觉到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他说:“恩珉,林,恩珉。”这个声音和我刚刚在梦里的声音重叠,也和三年前阿曼奈达第一次说我的名字的声音重叠——三年过去了,他还是叫不准。   我猛地抬头,阿曼奈达的头发飘散在水中,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低垂着看着我,瞳孔印出了我后面的火红。   “不要怕。恩珉。”阿曼奈达轻轻动了动嘴,我便在耳边听到了这句话。   原来不是幻觉。   我激动地写:“你是怎么,咳咳,咳咳咳咳……”我想问他是怎么让我听到他的话的,可是我又一不小心呼吸了一大口,火热的烟冒进我的肺中,闹得我的肺一阵难受。   我根本抑制不住,咳出了眼泪,朦朦胧胧中看到阿曼奈达闭上了双眼,不过一会儿,他身边的水剧烈地震动起来,震动中气泡渐渐多起来,就像沸腾一样。连我搭在隔离墙上的手都能感觉到那微小的震动。   阿曼奈达的黑发随着在水中蔓延波动,我一直认为那头散在水中的黑发是极富有生命力的,这么看来,它们就像活的一般,与其说它们随水而动,不如说水随它们。   以阿曼奈达为中心,水中的气泡逐渐增多,它们蹿来蹿去,似乎每一个气泡的爆裂都带来不小的冲击力,阿曼奈达皱起了眉头,他说:“恩珉,走远一点。”   我愣愣地看着他,向后退了退,背部都能感受到火的灼热。我的心在颤抖,不是因为火,是因为阿曼奈达,我想我看到阿曼奈达的能力所引发的神奇的一幕,我有预感,这堵隔离墙撑不住多久。   果然,才过了几秒,隔离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好像可以听见地面上急促的警报声了。接着,噗地一声,它的左上角裂了个蜘蛛网一样的纹路,又一会儿,中间和右下角也裂了同样的纹路,之后,嗙铛一声,隔离墙裂成几块,依然藕断丝连,终于掉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掀得几米高的如同海浪般的水,直接朝我扑来,我赶紧用手臂挡住眼睛,身后的火被水扑灭发出嘶嘶的声音,而我也被水扑走了,直接冲到了墙上,墙上还余有温度,很烫,且这一撞撞得我后背和脑袋发疼,即使心里有了准备,我还是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水。   因为-3楼的实验室虽然是隔开的,但是隔离墙另一面的水是相通的,所以阿曼奈达应该是把所有的水都引过来了。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都被水泡在其中,我赶紧捂住口鼻。我实在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看阿曼奈达,他正朝我游过来,用了最短的时间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又冷又滑,老是说,这并不是很好的体验,我眨了眨眼睛,眼中似乎有什么水珠融到了水中。   阿曼奈达凑到我面前,这样他才看得到我,他开口说:“林恩珉。”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记起我是谁了,不过我撑不住了,我还只是个人类,嗯,在高浓度的镇定剂下,虽然它们已经被稀释了,我还是出现了急性中毒的症状,我感到自己非常兴奋,事实上,能和阿曼奈达再次亲手接触,确实让我兴奋,况且我没办法呼吸,肺部和呼吸道都是火辣辣的疼,眼前的阿曼奈达似乎渐渐模糊了。   疲倦又吸了不少烟雾,庆幸而又接触了加了高浓度镇定剂的水,各方面的因素下,我昏迷过去,虽然我并不想的。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可以写到第十章 诶。。嗯,既然如此,开个新坑吧○( ^皿^)っHiahia… 第11章 第十一章 意外   我眼皮很重,挣扎着睁开眼睛,病床临窗,窗外天气似乎很好,风吹得窗帘忽起忽落。头很痛,一阵一阵的,我试着动动手指,渐渐的,才感到自己的手指还在,我的后背传来隐隐的痛感,咽喉肿痛,喉咙处像卡着一块烧着的炭,根本说不了话。   我动了动眼珠子,不远处挂着的日历上显示现在是八月一号,也就是我昏迷了一天,微微往左看,才看到西林坐在病床旁边,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戴了双无框眼镜,眼镜上反射出电脑屏幕上的光,我一阵耳鸣过后,才慢慢听到他敲打键盘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说:“醒了?要不要喝水?”   我艰难地点头,这才发现我的脑袋上似乎缠着厚厚的绷带。   西林为我倒了杯水,用吸管插着给我喝,温凉的水漫过的我喉咙,先是感到疼,之后才是舒适。   我喝完一整杯水,摇了摇头,西林才没有再倒水,他坐下来,说:“幸好火被及时扑灭,你才没有大危险。你全身最严重的伤就是肺部,要好好休养。”   他看着我询问似的眼神,又说:“火灾的起因是意外,目前看来是因为空调线路短路,烧了插座,而插座那里的桌子又倒了助燃物,以至于燃烧加快。”   事实上我最关心的不是火灾的起因,但是听到助燃物时也激起我满心疑惑。   西林继续说:“是厨房里的食用油。刘亨先生承认是他把食用油带去实验室的。”   “-3楼的整间实验室都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西林把电脑屏幕凑到我眼前,说,“这是火灾后-3楼实验室,我们清理实验室时拍的照片。”只见照片上有大片的黑色的燃烧痕迹,实验仪器、桌子都被毁得差不多了,西林滑动照片,分别是-3楼其他四间实验室的照片,除了没有放置任何仪器的观察房(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曼奈达的那间),其他实验室的那些仪器有的屏幕裂了,有的干脆整个都塌了,都被毁的很严重,我眯着眼睛,心中很惊讶。   “存在-3楼的实验仪器里的数据都没了。我喜欢备份数据,所以我的研究数据没任何损失,但是赵平衡先生因为从来不习惯备份,数据都毁了。”西林边给我看照片,边说,“不要以为-3楼没什么重要仪器所以大体上数据没有损失,实际上,-2楼和-1楼的仪器都不同程度被影响到,仪器明明没坏,却还是部分数据丢失。”   难道阿曼奈达冲破隔离墙的力量是类似于超声波?我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所以事实上,没有任何仪器和任何人记录下来沧海是如何把隔离墙毁掉的,除了你。”西林像是在宣布什么,他把电脑合上,说:“那个隔离墙是用新研发出来的特殊材料制造而成,就算是子弹,也难对它伤到半分,你知道沧海把它毁掉,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我此时回答不了,西林才继续说:“这意味着沧海其实完全有能力逃离我们的控制,只是现在沧海已经陷入沉睡了,所以我们猜想沧海每次使用完这种惊人的能力之后都会陷入沉睡,我们暂时称为‘无防备时期’,所以他才一直没有用这种方式冲破隔离墙。”   西林说了不少,我心中始终保持平静,在听到阿曼奈达沉睡这个消息,我忍不住想说话,却是先一阵猛咳,西林赶紧端了被水给我喝,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西林抱着电脑站起来,他把眼镜摘掉,说:“你好好休息,尽快康复,沧海的事情还有太多需要你的参与,对了,是以实验品的身份参与的。”他那个实验品的音咬得很重,我知道,阿曼奈达用了会让自己陷入“无防备时期”的能力,已经显现出我的特殊了,从这次事情过后,我已经是明确的实验品了。   我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脑海中是阿曼奈达,是他抓着我的手的温度,是他叫我的名字的声音。   成为实验品,不知到底是祸是福。   对外我编了个借口,说是自己不注意闹了火灾。老妈和安娜都来看过我,老妈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因为工作忙没接到电话,惹得她心里不开心,第二天,她见我没大碍,就回小镇去了。安娜则笑我捡回一条命,她百忙中替我张罗换病房,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可是她觉得必须换到更高级的病房才保险一点。   康复并不容易,差不多一个月过去,我的喉咙才慢慢恢复,好处是,趁着这个时候,我提出休学申请。   开学时我在安娜的陪同下拖着半残的身体回到学校,张乐听说我要休学时非常惊讶,同时他在见到安娜时也很惊讶,表示第一次知道我有个妹妹。刘溯主张开一个party庆祝我大难不死,被安娜强势驳回了,她认为我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休学申请递交完毕,送安娜上飞机后,西林带我回到实验室里。   我被询问那天的详细情况,我把我和阿曼奈达的沟通这段隐去,其他都按照事实说,他们详细记录下来,不过我觉得记录我的记忆,只让他们从我口中再度感知阿曼奈达那个能力的强大,也不会有什么大作用。   我休息了几天,发现只看到包括西林在内的三位研究人员,并没有刘亨先生和赵平衡先生,王洋先生告诉我,赵平衡先生因为实验数据毁于一旦,格外忧郁和纳闷,干脆去国外旅游,等过段时间再回来。   “那刘亨先生呢?”我问。   “刘亨他……”王洋顿了顿,才说,“他主动申请退出沧海的研究项目,他认为这次火灾的责任在于他,他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   “虽然食用油是他带下去的,但是这只能算个意外吧。”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食用油去实验室。   王洋先生摇头,说:“插座之所以被烧了,考虑到除了长时间超负荷工作的原因外,不排除外来的原因,比如说用水淋在插座上。刘亨认为这也是自己的过错,因为他把雪糕带下去,并没有吃完,还放在桌子上——他觉得是雪糕掉下去导致插座烧坏,不过相关研究现场并没有纸盒的废墟,他坚持认为这是被水冲走了。”   不等我说什么,王洋先生问我:“小林,假如这一切确实是刘亨的失误,你会原谅他吗?”   我没有犹豫地说:“会。”本来也只是意外,况且我还活着,而我也和阿曼奈达真正相聚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怨刘亨先生。   王洋先生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山羊胡子,笑道:“那就好,只有小林你和平衡都原谅了他,他心里的难受才会稍微变轻,才有可能愿意重回实验。”   王洋先生和刘亨先生平日里犹如死对头,但是实际上却是比谁都了解彼此,惺惺相惜之情,大约如此。   我的意思由王洋先生带去刘亨先生,等到十二月,赵平衡先生和刘亨先生才重新回来,在此前先说阿曼奈达。   我在实验室住了几天后,被带去见阿曼奈达,西林、王洋先生和刘克坚先生都在。原来的A楼下的地下实验室暂时作废,迁移到B楼下的临时地下实验室,这个地下实验室只有只有一层。   我们进去,入目是像鱼缸的一个大水缸,而阿曼奈达躺在最下面,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黑发搭在他肩上,没有像之前那样散开。   我们顺着楼梯走到水缸上面,西林打开水缸的盖口,对我说:“放心,这水中没有加任何东西包括镇定剂。”我穿上潜水装备,沉入水中,而他们则在外面观察我和阿曼奈达。   我慢慢接近阿曼奈达,他的面容平静,犹如睡美人般。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上面的蹼又薄又软,很有韧性的样子。   我装作和他握手的样子,拉着他的手,用拇指在他心划了划,写上:“阿曼奈达。”我确定,从外面的人的角度,是看不到我这点小动作的。   隔离墙外的人正记录着数据,似乎是数据发生变化,他们既困惑又欣喜。   而后半个月,我都被安排时间和阿曼奈达接触,我每次都拉着他的手写字,或者是瞎划,可是似乎只有我和他接触的第一天他的身体数据有部分变化,这半个月都再没有任何改变,这让西林他们露出气馁的神色,遗憾的是我也只能靠猜,因为目前一切实验数据,我不清楚。   直到又过了一周,阿曼奈达终于有了明显的改变,至少我肉眼看得见,不过这个改变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阿曼奈达鱼尾的鳞片掉了好几片。   阿曼奈达的鱼尾看起来是深蓝色的,我以为他的鳞片也是深蓝色,所以直到我手中摸到一块近乎透明的鱼鳞时,我才发现是他的鳞片掉了。   对此,王洋先生表示很惆怅,他不再梳五分头,梳了个七分头,却还是掩不住他的发际线往后退的问题,我一直觉得西林是一个做什么事都有条有理一丝不苟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把自己捯饬好,没想到他眼睛下也多了黑眼圈。   看来事情并不妙。   我主动表示想了解阿曼奈达的情况,西林想了想,还是给了我阿曼奈达的各项身体数据,说:“他的身体机能活跃度在你第一天和他接触的时候有了明显的提高,但是之后却一直没有变化,现在,机能活跃度正在下降,这并不是好消息。”   我边听他说,边翻着资料,实际上,那些繁复的资料我没有看进去多少,我脑中放空,一直在分析西林和我说的这句话的意思,想了很久,才终于想通他的意思,他难道是说,阿曼奈达的生命正在走向死亡? 第12章 第十二章 死亡   阿曼奈达会死?我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次,真的会死吗?这听起来就像月球和太阳相撞,普京和奥巴马在一起了那样荒诞。   我问西林:“沧海可能会死吗?”   西林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他眼中有清楚的血丝,眼下的黑眼圈微微肿起,很难想象他是熬夜多少次才造成这样的,他说:“目前看来,可能会。如果沧海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我们会立即通知刘亨和平衡,目前我们只有用一切方法,来延迟……”   我好像突然看不见东西了,什么东西都只剩下一个影子,我的双眼不能聚焦,我茫茫然环顾四周,直到看到沉在水底下的阿曼奈达,我的眼睛才慢慢有了焦点,我盯着阿曼奈达看,即使他现在闭着眼睛,我仿佛还能看到他黑色的眼瞳中我的影子,我看向他的鱼尾,尾鳍部分缺了三块鱼鳞,露出腰部分深蓝的皮肤,这些鱼鳞现在已经被拿去做各种化验,可是,我还记得那块透明的冰凉的鳞片的触感。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不能这么快下定论。人鱼的能力,我们人类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正如那个冲破隔离墙的能力……我们有什么资格给他下了死亡的定义……”   “没有任何人舍得看到这样的情况。”西林叹息道,“沧海很美,也是我们目前知道的第一种异于人类的智慧物种,现在好像只有遗憾了。”   我咽一下,感觉喉咙没那么干了,才对西林说:“弗兰克林先生,拜托了,让我也能知道沧海的第一手消息吧。”我不想每天都和阿曼奈达接触,却只能通过猜想或者观察研究人员的表情来判断他的情况。   西林看着我,我从他眼睛中读出一种怜悯的情感,他点了点头。   接下来这段时间,是我虚活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最难熬的日子。   以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主角们在医院的手术室外面焦急地等着他们爱人或者亲人的手术完毕,渴望着平安的消息,假若一切都好,所有人都露出一脸脱力的表情,假若医生也无力回天,他们要么露出一脸脱力的表情,要么有一个冲动的一定会揪起医生的领子冲医生大喊。以前我一直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看着阿曼奈达,我好像能理解那种心情了。   我潜到水中,如同往常一般,抓起阿曼奈达的手,在上面写道:“醒来吧,阿曼奈达。”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我还能和阿曼奈达接触,即使他一直沉睡,我也愿意陪在他身边,只要,不要再有什么坏消息。   我从水中出来,才将潜水服脱下,就看到西林那三人露出欢喜的神色,我赶紧问:“沧海怎么样?”   “有起色了,有起色了。”王洋先生一扫之前悲郁的神色,笑着说,“沧海的身体指数比起一个小时前,有了明显的回升,虽然还远达不到往日的标准,可是,这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刘克坚先生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如果可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那么恢复起来也很快。”   西林眯着眼睛观察着数据,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向我点点头。我这才信了,不过我向来喜欢保守估计,只要阿曼奈达的身体情况不再恶化,并且能慢慢恢复,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晚上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眼睛很酸涩,但是闭上眼睛,又觉得脖子不舒服,把枕头换了一面睡,这回就是后脑勺不舒服了,怎么睡都不顺坦,后来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   南方没有秋天,快十二月的天仍然有些热。窗外的月很明亮,就算拉起了窗帘,那光还是透过窗帘照得地面。我想了想,站起身,把睡衣换了,摸黑着走去B楼下的实验室。   我之前悄悄来过几次,都遇到实验室里的灯亮着,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松,轮班观察阿曼奈达,今天来实验室,实验室的门微微开着,里面依旧有人,我这回直接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西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我推门进去,只见西林站在水缸前,看着阿曼奈达,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说:“睡不着,想过来看看沧海。”   接下来二人无话,都静静地看着阿曼奈达。假如阿曼奈达是个人类的话,那他的外貌、他身上独一无二的气质,都是让女性为之着迷的资本,而我更敢打包票,他只需要一笑,就有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我们已经通知刘亨和平衡了。”西林把手放在玻璃面上,他轻轻地敲着玻璃面,道:“他们不用一段时间,就会过来了。”   十二月,刘亨先生和赵平衡先生回来了,刘亨先生看到我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差点流出两行清泪。他们在回归的第一天赶紧加入研究,以前不怎么聚在一起的五人现在每天围绕着阿曼奈达进行讨论,就各项数据分析,只是王洋先生和刘亨先生依然还是经常擦出学术的火花。   阿曼奈达在好转,刘亨先生和赵平衡先生已经回来了,而A楼的地下实验室也即将修复完毕,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在我心中闷了长达两个多月的焦急感,终于渐渐消散。那年的十二月七号晚上,天气突然变得很冷,下了大雨,风刮得窗户发出呜呜声,我用热水冲了个澡后,躺在床上,只过了一会儿,疲倦就侵袭了我的大脑,我陷入沉睡。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过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似乎回到了三年多前,我漫步走进了海水中,头上是蓝天白云和太阳,背后是金黄色的沙滩。等到那海水漫到我的腹部,我的行动受阻,于是我潜到水中,慢慢游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心情很愉悦,因为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我离岸边越来越远,虽然我感到精疲力尽,但是我还是坚持地游下去,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坚持不住了,我的脚抽筋了,这让我完全不能控制地沉进海中,越来越深。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影,他向我俯冲而来,他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瞳,还有蓝色的很漂亮的鱼尾,他抱住不断下沉的我,挥动他的鱼尾,我们慢慢向海面靠近,他的脸离我很近,嘴角带着微笑,我听见他那口不太标准的英文说:“不要怕。不要失望。不要绝望。相信我,我不会离开。”   梦里的我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只要你不要离开,阿曼奈达,我就相信你。”   我们离海面越来越近,阳光透过海水斑驳地照在我们身上,他盯着我,黑色的眼瞳像温润的宝石一样,他认真地说:“相信我,我不会离开,我不会抛弃你。”   我们破开了海面,我终于呼吸到空气,梦里的我昏睡了,而现实的我醒了。   窗外,天已经亮了,此时是七点。我盯着天花板,回味着这个梦。这个梦似乎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既舒适又安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回想着阿曼奈达的话,心里却很不安。   阿曼奈达说:“不要怕。不要失望。不要绝望。”   我起身洗漱完毕。从房间出来,我发现其他人似乎都不在,客厅里,刘亨先生惯用的躺椅放在落地窗前,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我想他们可能都去实验室了,于是我去B楼下的实验室,走廊上声控感应灯亮了起来,实验室的门没有关,我边走边模模糊糊听见西林大喊着什么,而刘克坚先生也在喊叫,实验室里似乎很乱。   阿曼奈达说:“相信我,我不会离开。”   我推开实验室的门,实验室里乱成一团,王洋先生似乎才从床上起来不久,头发乱糟糟的,赵平衡先生是五人中主攻医学的,他蹲在地上,掩面不语,刘克坚先生拍了拍阿曼奈达的身体测试报告仪器,似乎想阻止某个数值,西林大声说:“试着用电流刺激法!”   刘亨反驳道:“不行!沧海的身体结构跟我们的有所区别,我们还没测试过他能承受多大的电流!”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西林接通某个机器的电源,调整着,而后设定指令,打开,一瞬间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水中的阿曼奈达,似乎在期待什么奇迹出现。   然而除了水面波动以外,并没有任何情况。   西林低声咒骂了一句,手动操作把电流电压往上提,看到还是没什么效果,还想继续往上提,似乎提到某个限定的电流和电压了,刘亨叫道:“你疯了?你想把沧海电熟?”   大家又忙又乱,没人注意到我站在门口。   我看着静静躺在水中的阿曼奈达,即使已经从他们的反应中猜出了最坏的结果,心中觉得有点好笑,明明阿曼奈达上一秒还在对我说话,老实说,他的英文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说得真的不怎么样,一种带着“人鱼腔”的英文,我以后一定要矫正他的发音,还要教他中文。   阿曼奈达还说:“相信我,我不会离开,我不会抛弃你。”   真好笑,我现在就可以立刻收拾东西,去公交站等公车,坐个22路公车到高铁站,买任意一张到别的城市的票,这样,就是我抛弃阿曼奈达了,哪里轮得到他抛弃我?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突然某台机器发出刺耳的一声警报,便不再动。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他们看着阿曼奈达,过了一会儿,刘亨先生跟着蹲下来,赵平衡先生已经泣不成声了,刘亨先生拍了拍他的背,自己也抹了把眼泪。   西林走过来,他的神色有些憔悴,他看到我,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没有回答。   他把手向我眼睛伸过来,我也没有避开,他将手掌轻轻盖在我的眼睛上,我听见他说:“不要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这这,这点击让我真纳闷q_q,打机去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红酒   水,蓝色的水。   我朝水中伸出手,阿曼奈达静静地躺在水里,我沉下去,靠近他,伏在他身上,贴近他的耳朵,那里的鱼鳃紧闭,不再呼吸。   我抓住一块新脱落的鱼鳞,鳞片上似乎泛着碎光,折射出一场大梦。   “嘟——嘟——”我被手机铃声吵醒,翻了个身,看了时间,2014年11月15日,凌晨十二点整,真像个索命的电话。我把电话接起来,电话那边传来刘溯的声音:“恩珉,我跟你说,张乐那小子,我把他给教训了!”   我闭上沉重的眼皮,回他:“教训他做什么?”   “你,你过来一下,嗝……”刘溯那边只说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就没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我问:“刘溯你还在吗?”没应声,我都想挂掉电话了,那边有人接起来说:“先生您好,请问您是刘先生的朋友吗?刘先生喝醉了,您能过来接他吗?”   我一愣,说:“在哪里?”   对方给了个地址,我起身稍微收拾一下,把睡意赶跑,就过去了。路上我在想,换做之前我肯定会找借口推脱,不过刘溯也帮了我许多忙,我总不能当白眼狼。   从公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路,才到了那会所,大厅的服务员问我,我直接答找刘溯,他听了后带我去了个包厢,并表示刘溯是他们会所的vip,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提。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隐约觉得不对劲,推开门,果然刘溯好好地坐在里头呢,桌子上有些酒瓶,确实也喝了酒,顶多是半醉,没到醉倒的地步。   包厢里有一个穿高级服务生制服的人,应该就是他叫我过来的,他向我鞠躬,似乎在表示联合刘溯欺骗我的歉意,就走出包厢,顺手把门关上了。   “恩珉你别生气,咳咳。”刘溯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要是不装醉,叫你出来也太难了。”   “我没生气。”我在包厢的沙发上坐下,说。   “要不要吃点什么?”刘溯把菜单往我这里推了推,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我翻开菜单,点了我感觉最便宜的炸薯条,刘溯把菜单拿过去,看了我打的勾,撇撇嘴,说:“出来吃东西,怎么点这种满大街都是的啊?”我笑笑没说什么,他在菜单上又划了好几个勾,按了铃,不一会儿,一个服务员进来取走菜单。   我们就这样坐着,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刘溯泄了气,叹道:“你就不问我把张乐怎么了吗?”   我说:“其实就像我说的一样,不是我善良,而是张乐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所以你也别把他怎么了。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刘溯有点生气,恰好这时候服务员把我们点的菜送上来了,一下把刘溯想说的话打断了,服务员出去后,刘溯酝酿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我点的薯条还冒着热气,红色的番茄酱和白色的酸奶酱分作两碟放在一旁,其实我就是想知道这地方的薯条和外面满大街的有什么不同,用筷子挑了一根薯条沾了番茄酱吃。   刘溯点了红酒,开了一瓶,咕噜咕噜地往高脚杯里倒,给我倒了七分多的一杯,给自己却倒了杯满的。   “尝尝。”刘溯把酒杯推到我面前,说,“xxx这个牌子的红酒不错。”   我小小地抿了一口,这一口都不够吞的,可能是我完全不习惯这个味道,只觉得尝到一丝异常的苦涩,我说:“可能是不错的吧。”   “这么敷衍。”刘溯有点不开心,他仰头大喝了几口,啧啧两声。虽然我不怎么喝酒,不过我也知道按他这种喝法,尝不出什么滋味,只会落个空醉。   “我说,你和张乐也做了三年多的室友,他怎么能这么做啊。”刘溯拍拍胸口,给自己顺了口气,才继续说,“我就真想不通。”   “未必。有时候我自己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又不会自省,导致这样的情况也是最无奈的。”我喝了一小口酒,吞下时没什么大碍,觉得好像也不难喝。   在休学完一年后,我差点被学校处以留校察看处分,这个处分是变相退学,要不是之前的团队老师和李军老师站出来替我担保,我怕是只能卷铺盖走人了,而就是张乐站出来做实名检举,他搜集了很多证据,从我的“假”休学开始,论证我在学习、私生活方面存在不可饶恕的错误,有理有据得连我自己都差点信服。   刘溯把几个肉菜也往我这边推,说:“吃。我听你们宿舍的人说啊,你是同这件事就是张乐传的,因为他喜欢很久的女神一心在你身上。”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除了安娜之外能在我脑海中有印象的女生,心中突然有种抱歉的感觉。   “你吃啊,我专门点了几个高热量的菜。”刘溯说。   我摇头道:“我不饿,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可是你已经瘦了不少。”刘溯皱着眉头,说,“我现在特别想知道什么事让你年中的时候瘦成那样,像根竹竿。”   我没有回答,看了下手机的时间,现在是零点五十五分,我从薯条中挑出一根最长的,沾了沾番茄酱,送到口中,那酸甜的酱味似乎慢慢化成了腥甜的血味,我定睛一看,那哪里是番茄酱,是静脉里浓稠的血,从我身上流到碟子里。   我猛地摇了摇头,才从这种幻觉中出来,刘溯的声音慢慢进了我的耳朵:“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休学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我旁敲侧击问了我大伯,他也缄默不语。”   “林恩珉,我说真的,我觉得你有心病。”刘溯说。   他说得没错。我抬头看他,笑着说:“如果今晚是找我来谈心,那我自己也真的无可奈何。”   “就真的不能和我说吗?”刘溯笑得有点牵强。   我只是吃薯条,没有再说什么,这里的薯条其实味道不错,没有油炸食品吃多了的腻味感,我猜它是烤的,番茄酱也不普通,嗯,高消费的地方嘛,看起来都不普通。   二人无话,只是默默吃东西,我试着再喝了一口红酒,这次大口了一点,吞下时觉得喉咙好像卡了什么东西,愣是没喝出滋味,明明是好酒,只怪我没好福气消受。   我想这杯酒喝完我就走,结果每喝一点点,刘溯就很开心地替我再添了一点,怎么喝都喝不完。我也来瘾了,这酒对我来说谈不上好喝,可是吞下去越来越顺畅,就好像把什么都往肚子里吞,整个人都变得清清爽爽了。   刘溯不再纠结我的事,扯起了他家中的破账本,把他表亲全家问候了一遍,仍觉得不够解气,灌了一大口酒,问我:“你家里有什么奇葩亲戚啊你也可以说出来,咱开个亲戚比拼大会。”   “我没有。”我微笑,也喝了一口酒,本来想学刘溯的模样,但是还是学不来他心中的爽落。   “好吧,又是没有。”刘溯说,“不过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换一个话题。”   等我终于把那杯酒喝完,才发现自己好像醉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所以酒醉对我来说是种非常新奇的感觉。我扶着沙发的靠背站起来,我想我应该没晃,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我醉酒了,但是其实我可以表现得跟没醉酒一样。   刘溯半躺在沙发上,他眯着眼睛,问我:“怎么了吗?去哪呀?”   我说:“厕所。”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说,因为我感觉不到我的声音,我已经不会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好像接下来就是不会控制自己说的话。   我扶着桌子椅子,似乎踩着软绵绵的地板,按着指示,找到了厕所,洗了把脸,好像觉得清醒了一点,但是我的眼皮很重,一闭上,眉头也压了下来,感觉意识忽然飘远,又被我强拽回来。   回到包厢,我在沙发上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是什么时候都在我脑中给不出反射,我说:“回去吧,可以回去了吧。”   “回去了,走走。”刘溯抹了把脸,站了起来,又“咚”地一声坐下,才站起来,他绕过桌子到我面前,盯着我看,说:“你醉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回答他的是哪个问题了,只是一再摇头,刘溯晃了晃,突然整个人朝我压过来,我被他推回沙发,他很重,压得我很难受。   “喂,恩珉。”刘溯并没有想起来的意思,我皱着眉头。   刘溯微微撑起身体,好让自己能看到我的眼睛,他说:“林恩珉啊,跟我在一起好吗?”   在一起?什么是在一起呢?我有点发愣。   “嘟——嘟——”我抓在手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刘溯这突然的震动被吓到,刚好手一滑,整个人从沙发上掉下去,他捂着撞了个包的头咧着嘴。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差点把手机丢出去了,下次我一定换掉这个铃声。   我把电话接了起来,耳边是李军老师那宛如宣读圣旨般的大嗓门:“林恩珉,速来实验室。” 第14章 第十四章 鱼蛋   这一声比十碗醒酒汤还奏效,我立刻回过神来,站起身,对刘溯说:“有急事,我要去实验室,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刘溯坐在地上,朝我摆摆手,说:“没,没,我可以托服务员帮我叫代驾,你要忙什么的话,就快去吧。”   我又去了趟厕所,用冷水把脸和脖子洗了一遍,再把外套胡乱套上,就匆匆走出会所,一看时间,现在近凌晨四点,路上根本没人,走了很久,往身后一看,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空荡荡的街道好像是我一个人的,风不大,却很凉,刚刚用水拍脖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的后领子弄湿了,现在真是一片透心凉。   过了很久,我身上的酒气散得差不多了,我才终于搭上一辆计程车,回到了学校的实验楼时已经是五点了。   在实验楼门口遇到大四以来的新室友陆其玟。我们本来是同届,因为我休学一年,现在他已经是研一了,而我还是大四,他手上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了很多饮料,他问我:“诶,怎么来这么晚?我都被打发去24小时便利店买饮料了。”   我回道:“被……朋友约出去了。”   陆其玟从袋子中摸出一罐可乐,问我:“喝吗?”我正口渴,就点头,没想到他突然把整罐可乐朝我丢过来,我想接住时已经来不及了,可乐砸到地面上,炸开一片。   陆其玟蹭蹭蹭走过来,赶紧把地上的可乐罐子捡起来,看都没看就丢进了不可回收垃圾桶中,拉着我说:“走走走,趁着清洁阿姨还没过来——不是我说,你怎么就没接住呢?”   不等我说什么,他自己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我忘了提醒你。”   他从袋子里掏了掏,又拿出瓶冰红茶给我,说:“饮料我是按人数买好的,不多不少。不过我这一生喝冰红茶第一次中了再来一瓶的奖,作为赔偿给你了。”   “谢了。”我接过冰红茶笑着说。   我们进了电梯,按了五楼。   陆其玟问:“你知道半夜三更老师为什么叫我们过来吗?”看他一脸特别想被询问的表情,我救配合地问道:“大概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知道,我来得早,当然知道。”陆其玟点头说,“今天有颗鱼蛋送到实验室。”   “鱼蛋?”我问。电梯刚好到五楼,我们走去实验室外的休息室,陆其玟说:“不是咖喱鱼蛋——说真的我觉得咖喱鱼蛋的味道不怎么样,是一颗椭圆的,不像鱼卵的鱼蛋,诶,你等等看到就知道了。”   不是鱼卵,而是鱼蛋?我心不在焉地穿上手套。   “这颗鱼蛋得来的也巧。老师的一个朋友的一个远方亲戚的妹夫出海打渔时捉到一只章鱼,那章鱼贼沉,他们刮开章鱼的肚子,才发现里面藏着这颗蛋。本来以为它是普通的蛋,但是敲不碎,又沉,他们以为是石头,就随便放起来了。这事过了几年,那个朋友的远方亲戚偶然向老师的朋友提起来,他想到老师是海洋方面的专家,前几天,就把‘石头’给老师送过来了,这事大家都不知道,因为老师见它新奇,就送去拍X光片,昨晚照片就出来了,老师整个晚上都在研究,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们穿上白大褂,推开实验室的门,李军老师和其他几个师兄都在其中,他向我们招手说:“怎么来那么晚?快过来看看。”   桌上放着几张X光片,亮白部分可以看出一个圈的蛋壳不薄,照片上一团东西蜷缩在一个圈里,我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被桌子中间放着的一颗蛋吸引了注意力,那颗蛋底下垫着软垫,比鸡蛋稍微大一点点,表面洁白无瑕。   “形状上看,这上面是一条鱼。并且还有生命迹象。”李军点了点桌上的照片,他的指头指出照片上的头和尾,我再看,觉得它越发像海豚。   我心中很惊讶,有稍微带着一点期许。   李军说:“就目前已知的海洋生物,没有哪种鱼的蛋像这种一样,所以,这很可能是一种新物种。”   “新物种”这三个字让实验室中的大家心中充满雀跃,有人问道:“会是什么物种呢?”   我有预感,这颗蛋是人鱼蛋。一想到人鱼,我心中就好像掀起一阵巨浪。   “我也好奇是什么。”李军老师把蛋拿起来,在手中端详片刻后,拿给我们轮流看,到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颤抖,我只能紧紧握着这颗蛋,我怕把它摔了。   “这蛋壳也不寻常。我明天把蛋送去一个朋友的私人医院进行DNA检测——这蛋的事,我们实验室里的人知道就足够了,我相信你们也不会随便对外宣传,才让你们参与实验的。要是这蛋让那些权威机构知道了,就轮不到我们了,我也是带着私心的。”李军老师说。   “这个我们知道,老师。”众人纷纷应道。   蛋的表面不像看起来的光滑,很粗糙,而且比起鸡蛋沉了不知多少倍,我不舍地把鱼蛋递给下一个人,他们对着鱼蛋讨论起来,等鱼蛋到陆其玟手上时,他嗅了嗅鱼蛋,一脸严肃地说:“我闻到一种味道。”   “什么味道?”大家好奇地凑过来。   “樟脑丸的味道。”陆其玟仍然认真且严肃地说,“我猜放这蛋的那户人家家里肯定有不少蟑螂,不然怎么有这么重的味道。”   他刚说完就被几人围住闹着打他,陆其玟被人用手臂夹着脖子,赶紧求饶道:“各位大哥行行好,饮料在外头的休息室呢,有冰红茶绿茶可乐牛奶花生……”众人这才放了他一把。   陆其玟揉了揉脖子,哎哟地叫唤了一声,对留在实验室里的我和李军老师说:“我真的闻到挺重的樟脑丸的味道的。”他再凑到蛋的跟前,把自己的鼻子当做狗鼻子,嗅了嗅,用手指搓了搓鼻子,问:“你们真的没有闻到吗?”   李军老师拿起蛋凑到鼻子跟前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味道。”   我也闻了,确实没闻到什么类似樟脑丸的奇怪味道。   陆其玟抓着头皱着脸说:“怪了,这么重,你们怎么都没闻到呢?”   “好,就你鼻子灵。”另一个叫黄勤的师兄走进来,说。他还当陆其玟开玩笑呢。众人陆陆续续走进来,李军老师拍拍手,引起众人的注意,才说:“好了,接下来是制定实验方案,这个蛋,研究起来挺棘手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我和陆其玟一起走回宿舍,学校没开路灯,路很黑,要不是熟悉这一段路,指不定我会踢到一块在地上翘起来的砖头,摔倒后一路滚到小树林里。陆其玟一改平时的话唠,安静地走了好一段路,他才问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说话呢?”   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他神色神秘地问我:“那蛋,你有联想到什么生物吗?”   “外星生物算吗?”我懒懒地回道。我实在困了,仿佛被压下的困意醉意一股脑儿全上来了,现在这路又黑又静,真想闭着眼睛一路走回宿舍。   陆其玟那模样更加神秘了,我真想叫他不要再低着身,伸着头了,我又走得稍微比他前一点,他真像那些电视剧里跟在皇帝身边的带着谄媚颜色的小太监,而我就是皇帝了。   他说:“我觉得,那种新生物,可能是人鱼。”   “人鱼”这两个字一出来,再次把我的困意压没了,我瞬间精神多了,问:“你怎么觉得呢?”   “因为我昨晚刚看了一个有关人鱼的视频。”   “什么视频?”我脑海中一下子浮现阿曼奈达的身影——会有可能是那些资料被泄露出去了?   陆其玟咳了咳声,说:“一部关于美人鱼的电视剧,你别误会,我可不看电视剧的,我只是在微博上看了个吐槽介绍的小视频,虽然那里面人鱼的扮演者长得还挺好看的……结果,你说我刚看完,就有这个神秘的鱼蛋出现,天意吗?哈哈哈,是不是挺巧的?”   “啊,是啊,挺巧的。”我现在真想把他踢倒,顺着草坡一路滚到小树林里。   “其实吧,我觉得这鱼蛋真的不好养。”陆其玟叹了口气,说,“它是几年前被打捞上来的,还被当成石头随便放置,虽然它还有生命迹象,但是半死不活也算生命迹象吧?况且我们不了解这种生物,想要把它孵出来,难道要学母鸡孵蛋?或者是,烤箱温度一控制不好,我们就真的准备吃咖喱鱼蛋了。”   我边听边点头,陆其玟也一路唠叨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简单冲了个澡,天色已经隐隐约约变亮,陆其玟一躺到床上就发出沉重的呼吸声,睡得可畅快了,我躺在床上,刚好手机“呜”地一响,我拿起来看,是刘溯发的短信:“恩珉,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喝疯了,不过我提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我回他:“不好意思,我也喝醉了。”随后把手机放下,翻了个身,终于得以睡着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孵化   过几天,DNA检测结果出来了,蛋的外壳主体由碳酸钙组成,还含有一些少见的化学元素,至于蛋壳里的东西,因为无从下手(总不能把蛋壳敲个洞吧),目前暂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蛋有多神秘,就凝聚了多少人的期待,一颗负着沉重使命的蛋。   我们进行孵化实验。   首先控制温度,其他应变量不变。李军老师向他朋友借了一台孵蛋机,向学校申请了一台类X光片图像照射机(辐射相对小点,但是图像成形有点模糊),专门为这颗蛋服务,温度控制在鸡蛋能孵化的程度。   接下来是等待。虽然很多人对这个实验非常感兴趣,还是被李军老师以不要浪费时间为理由分配去其他研究课题了。   我和陆其玟因为本来就有没做完的课题,所以回归日常,不过鱼蛋对我们的影响还是在的,比如说现在陆其玟把数据递给我,让我帮忙整理一下,我翻看着数据,容易注意到数字0或者字母o,就会忍不住想到那个蛋。   而陆其玟则变得对鸡蛋格外喜爱,去食堂看到西红柿炒鸡蛋、卤鸡蛋、煎蛋炒蛋或者水蛋,会先念叨几句他心心念念的“奇妙蛋蛋君”(他自己给鱼蛋起的名字,其他人可不认),之后必点这些菜,这样子吃了几个月,居然也不腻。   半个月后,这颗蛋什么反应都没有,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连0.1°的位置变化都没有,而且还是保持着最初的生命呼吸频率。   于是我们试着调控温度,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可是令人感到沮丧的是,不管温度怎么变,这个蛋就是什么变化都没有,不过这才只是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实验的方法,不急。   不急。   又过了大约两个月,这颗蛋非常“清廉”,不管我们怎么诱惑,它一点表示的意思都没有,假如它有任何一丝的不同,都是好预兆,但是偏偏它不动如山。   在我们尝试了八种方式(甚至连偏方都拿来尝试了)后,李军老师怒道:“看我不拿个铁楸把它敲碎了!”吓得众人忙劝,而后他抓了抓他的板寸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我们方向错了?还是我们需要找别人合作?”   后面那句,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以黄勤为首的认为可能大家的学识不够,学校器材不足,应该请教更高级的人士,方法多了,鱼蛋孵化的几率更高。而以陆其玟为首的则认为目前这个蛋还有很多研究方法,虽然失败了很多,但是现在还不到用最后一步的时候,何况一旦找了高级研究人员,也轮不到他们来研究这颗蛋了。一时之间,吵得倒也欢快。   在我眼中,两人似乎是几年前刘亨先生和王洋先生碰见的模样重叠了。   我看那恒温箱里的蛋躺得挺舒服的,在记录板上将下面一个已用的预设方法划去,剩下三个预设方法圈出来,其中一个方法是把蛋放回它出生时的模拟的海洋环境里,看它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个预设是最先提出来的,只不过因为现在实验室里没有模拟设备,所以一直被推后。   模拟它出生时的环境,我咬了咬笔尖,这个时候听见李军老师叫停各位,说:“停下来了,吵吵闹闹也够烦人,对这个实验没信心的,或者是不想做这个实验的,可以现在选择退出。”   几人渐渐平静下来,没人出声,李军老师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再说:“现在先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到情绪。十一点了,今晚值班的留下来,其他的都回去吧。”   回宿舍的路上格外冷清,好在路边都是常绿林,这要是落叶也飘飘,就要用萧条来形容了。我呵了一口气,天气冷,气体迅速化成薄薄的白色水烟,又迅速消散在黑夜中。   借着路灯,陆其玟翻着资料,我把几张纸夹在里面了,他拿出来看到里面的预设方案,叹了口气,说:“奇妙蛋蛋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他的手机刚好响起来,接起来听,周围太安静,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传到我耳朵里,是陆其玟的母亲。   电话里,陆母惯例地问他为什么没睡,又问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啊?哦,原来离除夕只有四天啦?今年不打算回去,等年后凑个空闲再回家吧。”陆其玟说。   陆母在电话里抱怨,还催着他找女朋友,陆其玟尴尬地看了我一眼,赶紧打断陆母传宗接代的洗脑话语,匆匆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跟我说:“我从大三就开始被我妈烦着找女朋友了。你看在我们这和尚专业,怎么找女朋友啊?男朋友倒是能找到一大堆。”   我笑了声,陆其玟继续说:“我怎么没见过你和家里人打电话呢?”   我答:“我妈去年五月移民去了国外了。”   “哪个国家啊?”   “英国。”   陆其玟突然压低声音问:“英国不是腐国吗?基佬多不多?”   “你得去英国自己看看,我又没去过,我也不清楚。”我说。   一路聊着回到宿舍。我们所在的研究生宿舍楼,一般是两人一间,我还不是研究生,只是沾了团队的光,因为研究课题的人都住同一栋楼,而且陆其玟的前室友考去了其他大学的博士,为了方便,我就搬过来住。   洗澡的时候没热水,我硬着头皮洗得直哆嗦,出来后,告诉陆其玟没有热水。   “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了。”陆其玟抱怨道。   我说:“现在快过年了,留在宿舍楼的人很少了,热水供应就会上不了,而且现在也晚了,可以理解学校。”并且提了个建议:“你可以用水壶烧热水。”   “唉,算了。”陆其玟撸起袖子,带着英勇就义的表情道:“你也洗了冷水,洗冷水就洗冷水。”事实上我只是懒得煮热水,觉得太麻烦了。   于是我在宿舍里边用笔电整理资料,边听他从盥洗室中发出各种叫冷的吼叫声。   不一会儿,他就从盥洗室里蹦出来,一溜烟跳到床上,裹着被子直抖,嘴里念叨着:“妈呀冷死了,杀人了,没没没没人性了,没天理了……”   突然他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都不吱声,我好奇地看向他,只见他裹着被子做出思考者凝重地模样,我问:“你……该不会真的被冻到神经了吧?”   “不。”陆其玟摆摆手,说,“我只是想到,我们把奇妙蛋蛋君当鸡蛋那样孵化,对它来说,会不会特别不舒服?就像洗冷水澡一样。”   可以,这人洗个冷水澡可以悟出人生哲理。   陆其玟继续说:“我们也想过要把它放回出生的环境里……我们一直以为那个环境是海底环境,目前虽然还没实验,但是不能把‘不是海洋环境’的选项排除啊。奇妙蛋蛋君为什么会被人类发现呢?”   我想了想,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于是点头道:“章鱼。”   假如它的出生是依靠章鱼的胃部,那我们的方向真的错了。   当天晚上我们立即联系了李军老师,所有人重回实验室,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绝大多数人同意这个想法,因为这个蛋和章鱼的饮食习惯很难搭上边,大家跃跃欲试,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队人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活章鱼卖,一队人借学校的科研游艇出海。   忙活了一整天,提了几只大章鱼回来,各自养在水缸里,我们从中挑出一只最健康的并且年龄适合的章鱼,把蛋沉到水缸底,本来还在想要如何引诱章鱼把蛋吞下去,没想到章鱼好像对这个蛋挺有兴趣,过去后,用爪子把它抓起来,在外面看的我们都捏了把汗,怕它把宝贝蛋蛋给摔坏了,直到它把蛋吞下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三天后,正好是除夕那天,学校里的路灯挂满了红灯笼,底下的中国结随着风飘飘摆摆,这天真是个喜庆的日子,因为那颗蛋终于有变化了,虽然只是很普通的——蛋里的幼鱼雏形动了一下,但是,这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这种生物可能跟章鱼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比如说章鱼可能愿意主动帮忙孵蛋。   当天晚上,把找来的其他章鱼交给了食堂师傅,我们吃了一顿海鲜年夜宴,美得不行。   接下来几个月,我们看到那颗蛋的蛋壳先变薄,蛋也越来越大,随后里面的生物也越来越显现出它的特征——头圆圆的,嘴稍微突出,尾鳍很明显,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巴掌大的海豚。   五月五日,小生命在蛋壳里微微伸了一下懒腰。   所有人都很激动,比暗恋多年的女神向自己告白还欢喜,含蓄一点的就摘掉眼镜抹抹眼泪,疯魔的像陆其玟干脆又是嚎啕大哭又是哈哈大笑,吓得大家都想替他联系一家精神病医院。   这三个月来小生命的变化全部被详细地记录下来,时间精确到秒,集合成一摞资料,几百兆的电脑文件,现在,到了我们预计的“破壳期”了,所有人手上的课题全部暂停,实验室里每时每分每秒都有人,章鱼妈妈得到最好的照顾,小生命出生后的食物也准备了常见的几份,有一份是牡蛎肉沫,阿曼奈达常吃的。   每天都有无数条观察报告上传到电脑里,不管有用没用,集合在一个文件夹里。   半个月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小生命的壳裂开一条缝。   我们还担心章鱼的胃会给小生命带来威胁,随时准备结束章鱼的生命。在整整五个小时后,那个裂缝终于掉下一片碎蛋壳,三个小时八分五十二秒后,又掉下来一片碎蛋壳,看起来脆生生的尾鳍悄悄露出来,接下来它甩着脑袋,半个小时候,才把整个身体钻了出来。   我屏息看着这个神秘的小生命。   它还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但是突然朝镜头看过来,咧开那有点突出的嘴,像是在笑,它的牙齿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它饥饿地一口咬住章鱼,章鱼顿时痛苦地蜷缩起来,原来章鱼母亲就是它出生的养料。   陆其玟小声说:“omg,它也太可爱了吧?”   “不可爱啊,我觉得有点惊悚。”另一个人小声地说。   不管大家认为它是否可爱,此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吓到正在啃噬食物的小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5w字了,我感动了我自己。   昨天跟另一个妹子说我有时候会用小黑屋强制写作软件,她说:“免费文,为什么要受那个苦?你这是把兴趣当任务了。”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一针见血。可是如果我自己不逼我自己,这部小说完结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我太懒了,很容易贪一时欢乐,有时候看那点击多一个,也能乐半天,有时候想,我把这小说放在这,说不定五年十年后,我突然想起曾经在一个网站上写过文,在密码错了五六次后终于登陆成功,系统提示,有一个萌萌的读者回了我一句“这个故事真烂”,这感觉也怪惊喜的,我把自己写的故事重温一遍,忍不住批个马甲,在那个读者下面回复“对啊,写得真烂”,也算种邂逅了。   愿我能坚持下去,愿所有有理想的人终能圆满。 第16章 第十六章 小可爱的威力   小鱼钻出蛋壳五分钟三十四秒后,它把章鱼咬开了一个洞,从章鱼的身体中钻出来。   它浑身肉色,身上还粘着一块小小的碎蛋壳,所有人目睹了它用以它的身材相对的难以想象的速度,把整只章鱼的头部吃完,虽然章鱼挣扎得厉害,但是逃走不了,那么巴掌大的小鱼,就这么把一只大它几倍的章鱼头部吃掉了。   凶残。看着它那口“大钢牙”,所有人对它的第一印象就定下来了,除了陆其玟,他趴在玻璃上,愣愣地说:“这鱼,真的好可爱。”他回头问我们:“你们不觉得吗?”   “不不不。”黄勤连忙摆手。   李军老师面带微笑地看着水缸中的小鱼,那难得的慈祥的眼神,仿佛在看他的亲生儿子,随后他提议道,必须先给小鱼起个名字,说完他就从身边搬出一本新华词典,拍了拍封面的尘埃,拿起他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从第一页开始翻。   我们见李顽头这劲头来了,不知道翻到什么时候,赶紧各自出主意,看看能叫什么名字,顿时这群科研人员分出了各自派系,像文艺派想出的都是“雅隽”之类的,乡村派的主张是“夏花”,而像陆其玟这样以一人之力独占一派的逗比派认为应该叫它“小可爱”。   李军老师把字典“啪”地盖上,怒道:“吵吵吵,吵来吵去,怎么能想出个好名字呢?那个叫雅隽的,你去玻璃缸前,看看能不能叫出声来。”   那个文艺派代表人名字叫肖戊,他盯着缸中那小鱼,肉色的小鱼正活泼地在水中游来游去,那水有点浑浊,水底沉着章鱼的触手和破碎的蛋壳,他愣了好久,对着这幅场景,始终叫不出那个充满文艺气质的名字。   我说:“不如叫大白鲨吧。”李军老师说:“这个好,就叫大白鲨吧。”   陆其玟连忙说:“你们不觉得‘小可爱’才是对的吗?”   “抱歉,比起‘小可爱’,还是大白鲨好一点吧。”黄勤遗憾地拍拍陆其玟的肩膀,说。   于是小鱼的大名定了下来。   “目前情况看起来,大白鲨的牙口好得很。”李军老师盯着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的大白鲨,说,“我们现在要采集它破蛋而出的粘液、等它再长大点,考虑采集它身上的细胞样本。”   “应该先换水。”肖戊说。   “那就把小鱼拿出来。”   我们拿了另外一个鱼缸,放了配比出来的海水,李军老师穿上隔水手套,他的手刚漫过水缸上面的水时,大白鲨虽然还眯着眼睛,却突然疯狂地摆动身体,底下细小一点的蛋壳碎片和章鱼的尸体部分扬得整片水都浑浊了,抗拒的意思非常明显。   李军老师把手伸出来,大白鲨才没继续这样做,不过比起刚刚,它似乎没有多大的闲情了,紧紧贴着鱼缸壁。   “这可怎么办?”李军老师摘掉手套,说,“小崽子才出生第一天,好像有领域意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信它才出生。”   陆其玟跃跃欲试道:“老师,让我来试试。”   李军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虑一个会给这种鱼起“小可爱”这样名字的人,会对它做出什么事,最后他突然一寒,搓了搓手臂,干脆直接无视陆其玟,让肖戊试着捉鱼。   当然,肖戊失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水中,可惜大白鲨并不买账,还是像刚刚那样拼命游了起来,肖戊气馁地摇摇头。接下来是黄勤和另一个人的尝试,也是失败。轮到我的时候,其实我内心也希望我能接近它,我的手伸到水中,很好,它很平静的样子,再往下伸,轻轻碰到了它光溜溜的身体,它好像犹豫了一下,但是随之还是剧烈地游动起来。   没办法,我只能退出来,这时能听见众人屏息后呼气的声音。   等所有人都试过之后,大家摇摇头,这时候陆其玟才在旁边弱弱地说:“让……让我来……试试啊……”哦,对,差点把他给忘了,李军老师将手套丢给他,他立刻活过来一样,快速戴上手套,嘿嘿笑着朝大白鲨伸出手。   他的手刚浸入水中,大白鲨没有像对别人那样立刻乱游乱动,反而稍微向上游了一点点,陆其玟抿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用两只手格外小心翼翼地把大白鲨捧起来,大白鲨在他手心侧翻身,轻轻拍着鱼尾,看起来格外温顺。   “可以可以……”黄勤小声叹道,李军老师立刻“嘘”了一声,大家都安静地盯着陆其玟手上的大白鲨,陆其玟捧起来的那摊浅水随着他的指缝细细地流下来,他盯着大白鲨,不敢放松,这就像一种仪式。他小心地迈开一步。   非常不幸的是,他踩到了滴在地面上的水,随即脚底一滑,惨叫一声,向后倒,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秒,我们看着大白鲨在空中旋转了720°,直接拍到站在附近的肖戊的脸上,肖戊惊叫一声,连忙想用手接住大白鲨,只见大白鲨一个翻身,换了个方向又拍了肖戊的脸,借着这股力向前面蹦去,又拍到另一个人的脸,陆其玟大叫:“小可爱!”而李军老师也在一旁叫着:“小心!小心!不要伤到他!”   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不已,大白鲨体力也太好了,连续拍了多少人的脸,最后朝我蹦过来的时候,我潜意识里并没有打算用脸接住它,所以微微侧身,让它打到我肩上,滑下来的时候赶紧用双手把它轻轻握住,它在我手中剧烈地挣扎着,我赶紧两步走到水缸,张开手,它一跃,沉进水中,带出不少气泡。   我愣愣地盯着它,我确定,刚刚放它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它的鱼鳃张开了,在呼吸。那鱼鳃那么小,可是开合方式很特别,不是规律地一开一合,而是整个鱼鳃都打开,甚至都快卷起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会收回来,就像阿曼奈达在陆地上呼吸时的鱼鳃。   我曾经猜过这样张开鱼鳃在陆地呼吸会很舒服,但是到了水中鱼鳃会自动恢复正常,因为要过滤水。   我微微低下身体,水缸中的大白鲨平稳地游了一圈,它的鱼鳃已经没什么异常了,它依然还是眯着眼睛,身侧有一个刮痕,应该是在刚刚的大乱斗中被谁的眼镜框刮到了。   陆其玟突然扑过来,半蹲在水缸前,他喘着气,水缸上的玻璃模糊了一块,说:“小可爱!你没事吧!”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我说,我站直,感觉手有点黏,就着陆其玟的白色实验服擦了擦。   “太好了……”陆其玟还是盯着水中的大白鲨,大白鲨朝他凑了过来。   所有人都围过来看着大白鲨,黄勤把眼镜摘下来,说:“都不用想着怎么拿它的细胞组织了,我眼镜上就刮到了。”   李军老师拿过他的眼镜,说:“要尽快送去检测。”   他快速戴上实验手套,把眼镜装起来,又从本来的鱼缸中用镊子夹起几片蛋壳,装在玻璃瓶中,塞上木塞,离开前又转身对大家说:“那个谁,陆其玟,你们随便怎么打他。不过留着他一条命,大白鲨好像不讨厌他。”此时陆其玟正还盯着大白鲨不放呢,没听到李军老师这话。   肖戊捂着脸,黄勤挽起袖子,其他人皆呵呵一笑,陆其玟这才发觉不对劲,赶紧叫我,不过这时候我已经走到门口了,身后传来陆其玟的声音:“恩珉!救我!no!雅蠛蝶!”   我出门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把实验室的门给掩上了。   我走在实验楼的走廊上,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大白鲨的鱼鳃还在我的眼前浮现,我必须去确定一些东西。   一路狂奔回宿舍楼,宿舍楼的电梯刚刚好从一楼上去,我转成楼梯,三步并作一步,一口气跑上六楼,才发现跑过了,赶紧下楼,回到自己宿舍,掏出钥匙对了好一会儿,才把孔对准,我进去后把门反锁了。   随后跑到柜子那里,拉了拉,才发现自己上了锁,在我自己的桌上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钥匙挂在笔筒里的一支笔上,我把钥匙拿下来,不小心打翻了整个笔筒,噼里啪啦滚了一地的笔,我打开柜子,翻了好一会儿,把前几天才叠好的衣服全部翻乱后,才在衣服下发现那个一直被压着的盒子。   我轻轻拿起这个盒子。   说起来,我已经有几年没开过它了。   我掰了掰开关,不知道为什么手使不上劲,在地上坐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盒子掰开,盒子中是红色的软垫,垫上静静地镶嵌着一块透明的,像极了玻璃片的东西,它是那时,我跟西林和其他先生要求最后一次接触阿曼奈达时,在他手边捡的他的鳞片。   我看了很久,才发觉地下有点凉,我扶着柜子站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才把那鳞片抽出来,正对桌子旁边的窗户,这片鳞片这么多年,似乎都没什么变化。鳞片上有一些细细的纹路,阳光透过鳞片折射在我眼中,很亮。我眯上眼睛,明明是这么亮的光,我却在那片鳞片上看到了阿曼奈达那双黑夜般的眼睛。   我闭上眼睛,倚靠在椅背上,把那片鳞片轻轻贴在眉间。   是的,我确定,那都不是梦,阿曼奈达不是我臆想出来的,他只是沉睡在那冰冷的水中而已。   而大白鲨,可能也是一条人鱼。这个想法一开始就在我脑中出现过,此时有一点点迹象表明这个可能正从0.0000001%变成1%,我真想推开窗,大喊一场。   可是,就算大白鲨真的是人鱼,又关阿曼奈达什么事?我在心中问自己。我睁开眼睛,将那片鳞片放回盒子中,郑重地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守寡结束倒计时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成长   那天晚上陆其玟回来后捂着钱包流了两滴眼泪,直呼那些人都是禽兽,让他请吃饭,把他半个月生活费都吃了,凄惨得不行。   加急的DNA检测在第二天就出来了,通过基因对比,发现大白鲨和海豚的基因只差1.9%。人类和大猩猩的基因差1%,只要人类有到社会中学习的机会,1%就会有如此大的区别,李军老师说:“创造奇迹的应该会是这2%。”   我们提出关于大白鲨的物种的一系列假设,其中“人鱼”这个选项得到了最多的认同,不过并不是单纯指半身为人,半身为鱼的生物,李军老师给的“人鱼”的定义是:拥有和人类同等(或者更高)的智慧和认知能力,并且能和人类进行双向沟通的新物种。大白鲨是哺乳类动物,所以这个“人鱼”的鱼字意义上等同于“鲸”的鱼字旁。   只是令人担忧的是,大白鲨并没有一个社群,因为无数例子证明人类如果不生活在社会中,与动物并没什么区别,所以之后我们尽量在大白鲨面前说话,假如大白鲨真的是智慧生物,我们希望它能和人类无障碍沟通。   我们试过给大白鲨投喂食物,可是它都是看一眼却不吃,可是每次陆其玟投的食物大白鲨都会两三下就吃完了,这样过了两天,我们才发现,大白鲨并不接受除了陆其玟之外的其他人投喂的食物,一时之间,大白鲨还真离不开陆其玟。他每天得意洋洋,走路摇摆多五个角度,说话声音大三个分贝,看得一干参与实验的对大白鲨心心念念的研究人员眼红得不行,我突然发现我可以理解当时西林的心情了。   大白鲨的成长也相当可喜,和大白鲨的食量成正比。才第三天,大白鲨就已经20厘米长了,它的主食是章鱼,它并不挑食,还吃其他海产品,海藻、海带或者牡蛎,除了它的食量非常大,我们每天跑海产市场太多次,好多店主快认识我们了,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好。   它在一个星期后就长到了52.3厘米,重9千克,三个星期后,它用惊人的速度长到了1.5米长,重55千克。   一开始装着它的是小鱼缸,到后来变成大水池,当实验室内最大的水池快装不下它的时候,李军老师定了一个最大号的鱼缸,足够让大白鲨在鱼缸中游一圈。   可是这2%的基因却还没有在它外形上体现出来,经过分辨,我们认为大白鲨是个男孩儿,现在的它外表看起来就像一只普通的刚出生的海豚幼崽。它表现得和一只正常海豚一样,只是对陆其玟格外喜爱,对我们就冷淡得多了。   今天是我和陆其玟在实验室,大白鲨在水中吐了个泡泡,拼命向陆其玟表演什么的样子,陆其玟凑在鱼缸前,嘴角带着傻笑看着他的表演。   我夹着记录板站在一旁,看着鱼缸中的大白鲨。   突然好像周围一切东西都在快速风化,渐渐变成我曾非常熟悉的实验室,而水中的他,黑发黑哞。   趴在玻璃那里的人,他的手搭在隔离墙上,呈半心形。   大白鲨发现我在看陆其玟,一个眼神瞪了过来。他的黑色眼珠既圆又湿润,老实说,瞪起人来并没有什么威慑效果,还会让人觉得很暖心窝,不过我却从他眼中看出恶意。   好吧,我错了,我不该偷看他的饲养者。   陆其玟突然捂住了心脏,陶醉地说:“我不行了,小可爱也太太太太可爱了吧。”我觉得把他说的话写出来后面应该要时带一长串波浪号。   事实上,都快一个月了,认为大白鲨从表面上可爱到内里的,只有陆其玟一个人而已。我们大多数人认为他外表如海豚般可爱,内里还是大白鲨的本质,它每次咬向活章鱼时,那种感觉总叫人不寒而栗,真是聪明又凶残。   这段时间里,他刚出生时带着的那个鱼鳃渐渐缩小,直到不见,我们推测它对大白鲨来说就像是一种进化中留下来的没用的器官,或者是辅佐刚出生的他进行呼吸,总之它最终消失了。我心里认为那鱼鳃并没有消失,只是缺乏特定的条件,有时候我真想把他鱼缸里的水放掉,看他会不会把鱼鳃露出来。   大白鲨十一周零一天大的时候,是四月末了,期间它的生长速度放缓,每次进食的食物量稳定下来,为10千克,进食次数固定为一天一餐,又换了一个更大号的鱼缸,因为不久前它已经长到了1.8米,并没有再长下去,李军老师松了一口气,说:“再长下去,又得换鱼缸了。幸好,幸好。”   今晚不是我们值班,虽然陆其玟特别想睡在实验室和他的小可爱朝暮不分离,不过李军老师认为他必须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并且还要有经历进行别的课题,所以严令晚上如果不是他的值班时间就不能留在实验室,有李军老师的命令压着,他只能带着一点小委屈离开他的小可爱。   综合材料整合一遍,我和陆其玟收拾一下资料,在下午六点时离开了实验室。   春夏相交之时,夕阳西下,傍晚的天色金灿灿的,路边草丛中有低低的虫鸣,让人倍感怡然自得。   我们讨论了一下从一开始合作到现在的研究课题,包括我的研究生复试。因为大白鲨的实验对外是保密的,所以由李军老师带队的队伍还是要完成由学校规定的特定的课题数量,之前因为大白鲨,这个课题搁置了一个月,现在只能赶工。   到食堂时,陆其玟扑向粉面的窗口,大喊一声:“又来晚了!没薯粉了!”随后我们打了饭,在二楼吃,陆其玟边吃边叹气,说:“此时我只有想一想小可爱才不觉得郁闷了。”   我们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陆其玟又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今晚上见不到小可爱,使我更加惆怅。”   我把我碗里一块肥肉夹起来放到他盘子里,以示安慰,我知道他盯着我的肉看了很久了。果然,他立刻一副备受感动的样子,把肥肉塞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说:“我就知道恩珉对我最好了。谢谢恩珉。我也会对你好的!喏,要不要吃西兰花?”他扒拉了一下他盘子里枯黄枯黄的西兰花。   “不用了,你吃吧。”我说。事实上,我才不敢跟他的小可爱争宠。   我们吃到一半的时候,桌子旁边的位置突然被放了一个盘子,我微微侧过头,抬眼一看,是刘溯,他后面还站着一个长发女孩。   他说:“恩珉,好巧啊,一起吃个饭呗。”   那个女孩坐在陆其玟那边,刘溯说:“这是我女朋友黄文文,这是我兄弟林恩珉。”女孩文雅地向我点点头,我对她微微一笑,也点头回应。   陆其玟斜着眼睛打量了黄文文这个女孩子一通,我对刘溯和文文说:“这是陆其玟,我现在的室友。”   陆其玟这才转过头看黄文文,露出一口大白牙,说:“你好啊,我是陆其玟。”   刘溯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说:“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恩珉是混血,怎么样,长得好看吧?”   黄文文腼腆一笑,说:“嗯,对啊。”   刘溯说:“文文你小时候不是去过英国吗?恩珉小时候也去过英国住过。”我微微往前倾身,搭在肩膀上的手落了下来,才说:“很久前的事了。”   陆其玟伸长脖子对我挤眉弄眼,用他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嘿,我觉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女孩子了。都怪这个和尚专业。”   “虽然我们学校女孩子相对较少,但是我身边其实还是有很多女孩子单身哦。”黄文文说。   陆其玟尴尬地点点头,说:“是,是吗,哈哈,我那个,嗯,实验多,所以没什么时间哈哈哈。”他说完,又凑过来,用他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问我:“我的声音很大吗?”   黄文文和刘溯都笑了,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他:“要不,你去检查一下听力?”因为有部分说话大声并且认为声音小的人,都是因为耳朵听得不清楚,我想到陆其玟的耳朵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又说:“不对,要不去检查一下声带?”   “oh,no。我身上任何器官都没问题的。”陆其玟抓了抓脸,说。   这么一闹,这一餐还吃得挺欢快的。最后我和陆其玟先吃完了,就先离开了,把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俩小情侣。   回到宿舍后,我躺在床上看书,陆其玟接到陆母的电话,原来是过几天就是五一劳动节,放假三天,陆母想要陆其玟回家。陆其玟有些为难的样子,说:“妈,我也想回家,只是这边实验还没弄好呢……”   我隐约听到陆母的吼叫:“怎么每天都是实验实验实验!……”   “好好好,妈,我知道老是做实验不对……”陆其玟赶紧说。   最后好说歹说挂了电话,陆其玟长叹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嘟囔道:“研究生就是这么回事啊,当时说考研也不见反对,现在就一直说说说说说……”   我翻了个身,说:“五一你回家吧,那个课题我可以先继续做。”   “可是……”陆其玟还没说完,我打断他说:“你也挺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如果真的想家,趁我还没后悔。”陆其玟默不作声,过了几分钟,他跑到我床前,扬着手机说:“我机票订好了。那……五一的时候就辛苦你了。”   我说:“没关系的。”   陆其玟瞬间泪眼盈眶说:“谢谢你恩珉,我就知道恩明对我最好了,我也会对你好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眼前浮现出大白鲨那带着恶意的眼神。说真的,我真的不敢跟他的小可爱争宠。   作者有话要说:   陆其玟和大白鲨是一对的=。=   昨天看了黑镜,啊啊啊,负能量啊。   守寡倒计时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大白鲨   陆其玟不想回家,我觉得有个重要原因是大白鲨。因为大白鲨在实验室里呆久了,也能接受其他人投喂的食物了,所以陆其玟离开也不用非常挂心,大白鲨依然可以被照顾得好好的。   现在是早上八点,他是早上十一点的飞机,本来学校去机场不算远,只是现在是回家高峰期,非常大的可能会塞车,那也挺要命的,是几个小时都解决不了的,但是陆其玟现在还站在实验室里不肯走,别人一催,他就扒拉着鱼缸的玻璃,对着水里的大白鲨说:“我回家两天!第三天就回来!小可爱,你等我,你要好好吃饭!”   大白鲨似乎感受到离别的情绪,在鱼缸中焦躁地游来游去,时不时发出尖尖的叫声。李军老师实在受不了陆其玟这黏糊的样子了,就和黄勤把陆其玟拖出去,招了辆出租车,把他塞上去,我把他那个小行李箱给抬进后备箱,就这样终于把他送去机场,途中塞了一段,终于赶在登机时间到了。   小长假,天气还行。学校多了不少市民来观光。校领导认为这是宣传学校的好时机,只有生物学院植物科学系的各位学生天天心惊胆战,特别怕自己研究的植株被游客一不小心当成路边的野花摘走,可能四年研究还没个成果就都没了,因此学校广播站每天都会有好几则温馨提示,什么花草有情,各位市民朋友手下留情等等。   第三天上午,我就是在这样背景音的温馨提示下,接到陆其玟的电话,电话那边他喘着气,说:“哎哟,可终于有信号了,我家那地信号好差啊,电话都没的打!我滴妈妈娘,我终于招到一辆粗租车了,现在正赶到机场了。”   我笑他:“你回家三天,乡音都带回来了啊。”   “哈哈哈哈我和你说话都差点用了家乡话呢!”陆其玟说,“我回家后可胖了好几斤,我妈跟喂猪一样可了劲儿地喂我。还有哦,居然拉我去相亲!”   我夹着电话边听边翻资料。   “我都还没研究生毕业!她怎么就能觉得她儿子会找不到女朋友啊?”陆其玟抱怨道,“你说她过分不?”   “过分,过分。”我找到要的资料后,用笔划出来,边说。   陆其玟赶紧问出他关心地事:“我不在这几天,小可爱怎么样?”   “他啊。”我抬头看大白鲨在水中翻过身,把肚皮露出来,简直快成一条咸鱼了,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无聊了,我说:“他在等你回来呢,这几天吃的东西都变少了。”   “他会不会瘦了啊!”陆其玟在电话那边担心个不停,嘱咐了我关于大白鲨的很多话,我忍不住打断他说:“今天晚上轮到我们俩值班,快回来见你小可爱吧。”   最后挂掉电话后,我给安娜发了条短信,说劳动节快乐,意思是虽然晚了两天,但是心意不减。   下午四点多,安娜回了我条短信,问好的同时也是指责我的不用心。我笑笑,把短信关了,发现几个小时前有个新闻的应用发了最新的消息给我,是关于某某高速出现特大交通事故,十五辆车追尾,造成多人伤亡,高速堵塞。   我想把小消息窗口关闭时,突然想到陆其玟从机场回来好像要走那条高速,于是发了条短信问他是不是塞车了。   可能是六点多的时候吧,李军老师进了实验室,告诉我们说,陆其玟出车祸了。   大白鲨在水中游来游去,显得焦躁不安,黄勤可能觉得老师在开玩笑,笑说:“怎么出车祸了?刮着手还是腿了?在医院么?我有止血胶带,不知道其玟那小子要不要用到。”   李军老师叹了口气,说:“下午那个大车祸,陆其玟就在其中一辆车上。”   实验室内安静下来。我问:“是那个十五辆车追尾的,特大交通事故吗?”   李军老师点头,说:“他的手机坏了,身份证夹在手机壳里,也和手机一起烧了,警察从他行李箱翻出我们学校的学生证,所以通知了过来,刚刚也通知了他母亲。”   “嘣”的一声,大白鲨突然掀起鱼尾拍鱼缸,玻璃震了震,水声哗哗。   有人问:“他现在怎么样?”   “不乐观,下午在市中心医院抢救,现在……在ICU。”李军老师皱着眉头,说,“他母亲得知消息后好像也不太舒服,进了他们那里的医院,因为路途遥远,他父亲可能要安顿好他母亲才会过来。”   “这事真是……”有人小声地叹息起来。大白鲨又拍了下鱼缸,这次大家都被吸引了注意,黄勤说:“可能大白鲨听得懂我们话里的意思?唉,他和其玟关系可好了。”   我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黑色签字笔和红色记号笔分开放到笔筒里,完了之后,对李军老师说:“老师,我先去吃饭。等等再过来值班。”   我快速离开实验室,直接出了学校大门,等了一会儿等到一辆出租车,可是被几个学生抢先了,刚好这时公交车也来了,我赶紧上车,才发现没带零钱,把身上一张整的十块钱投了进去。   车上没有座位,摇晃了一路,才到市中心医院,医院患者虽然多,但是有条不紊,我找到ICU,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现在不能看到陆其玟的情况。   直到一个护士过来问我,我才离开。   一去一回,到实验室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大白鲨不像之前那样躁动了,他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实验室里只有黄勤一个人在,他看到我,马上站起来说:“今晚上我们一起值班呗?”   我想了想,说:“谢谢师兄,不过我想我一个人可以的。”   黄勤离开前拍拍我肩膀,说:“累了的话,叫我来替班吧。”   我拿起实验数据,看了很久却看不懂,就换了陆其玟带到实验室里解乏的一些杂志,又看了很久,还是没看懂,真的不好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些玩意儿能解乏。   我站起来,和水中的大白鲨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我拿起手机看时间,快十二点了。我脑中突然有很奇怪的念头:假如童话里灰姑娘的魔法真的存在的话,现在大概也要到破解的时候了。   “如果你真的能听得懂我们说什么。”我盯着大白鲨的眼睛说。   大白鲨转身游走,鱼缸对他的个头来说,真的并不算大,他很快游回来了,接下来我看到的场景确实让我很难忘,大白鲨的身体中渐渐显现出一条人鱼,毫无预兆的,我完全被他吸引了注意。   他有一头红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红色的鱼尾上盖着一层层鳞片。   他微微侧头看我,说:“我大概听得懂一些,你们的语言有点难度。不过我知道陆其玟出事了。”   就是这种带着奇怪口音的发音,和阿曼奈达的口音一样。我的牙齿一直在颤抖,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大脑却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身上有另一个人鱼的味道。”   我听到大白鲨这句才回过神来,干笑一声,说:“是的。”   “所以你一直相信着我是你们所说的‘人鱼’,不过,你也没信错。”大白鲨说完,动了动鱼尾,毫无障碍地穿过了玻璃。我相信我的脑子已经快停止工作了,我甚至没有怀疑大白鲨为什么能无视障碍而出来。   我眨了眨疲惫的眼睛,才发现鱼缸里还有一尾鱼,是大白鲨本来的身体。   少了那层玻璃,他也比我高得多了。我微微抬头,问他:“你有帮到陆其玟的方法吗?”   “有,不过需要你帮我。”大白鲨说完,若无其事地从身上拔了六片鳞片,他把鳞片拼接起来,成为一个还没有拳头大的不规则盒子。   “我可以进入这个盒子,不过你要把我带去你们口中的医院。”大白鲨说。   “你愿意相信我。”我说。   “我不是信任你,而是你身上的,另一个人鱼的味道。”大白鲨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   在大白鲨像一缕空气一样钻进了那个不规则形状的鳞片盒子时,我纠正道:“其实人鱼一般用的量词是‘条’。”   拿起盒子,里面却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突然想到,要是大白鲨就此不见,这个实验该怎么办?可是我此时脑子又非常乱,叹了口气,把那个盒子放到书包中,把实验室地板上的水大概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了医院。   半夜的车不好打,过了好久才搭上车,到了医院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医院里虽然还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但是很安静,所以我一进来就引起了护士的注意,我向她说明来意,表示自己会安安分分地待在ICU外面。   护士问:“你是昨天那起车祸的遇难者的朋友?”   我点头。她带着我到ICU外面后,就先离开了。我看左右没什么人,把盒子拿出来,看到墙上那个闪着一圈红光得摄像头,说:“有摄像头,它会记录你的行为,你真的要出来吗?”   盒子没什么动静,我将盒子放在地上,过了一会儿,盒子动了动,大白鲨突然出现了,他抬头盯着摄像头,说:“没事,它看不见我。”   接着,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ICU的门口。   我站在外面又等了好一会儿,大白鲨又穿过了墙,这一次,他抱着浑身不着丝毫的陆其玟,而陆其玟身上并没有看到什么车祸留下来的伤口。好吧,今天晚上我看到的奇特的景象已经够多了,不缺这一个。   他低着头看着陆其玟平静的神色,说:“陆其玟的身体撑不过明天,现在,我必须带他回大海,任何海域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陆其玟和大白鲨还是很甜的   啊啊啊,守寡结束倒计时,我要开动连续更新大功力。。 第19章 第十九章 日出   大白鲨说完,带着陆其玟进到盒子中。我蹲下来,拿起那个看起来像空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书包中。   凌晨两点,我抱着书包走出医院。我曾随着学校的海洋专业出海队出过几次海,后来主攻实验,出海的次数也少了很多,不过我记得最近的海域在哪里。沿着路肩走了一小段,我招了辆空车,上了后座,跟师傅说去海边。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大叔,问我为什么现在还要去海边,我含糊说了是找人,他又说了不少话,等到后来我下车时,他突然摇下窗跟我说:“小伙子,现在太阳出来得早,你再等两三个小时,就能看到日出了。”   走离公路,渐渐能看到不远处的海。海边风很大,凉飕飕地扑在我身上,浪声不歇,我的鞋子里渐渐进了沙子,我把鞋脱下来,提在手上,脚下踩着软软的沙子,一步步向黑色的大海走去。头顶上,一轮圆月凝滞在上头,将垂未垂,渐渐地,与多年前的梦交织在一起,物非人非。   走到湿润的沙滩上时,我才停下来,再走几步,海水一波波浸过我的脚面,又退开了。我打开书包,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放在湿润的沙子上,问:“现在呢?这么做就可以了吗?”   不一会儿,大白鲨从他的盒子中出来了,他转身望着大海,眼中闪着海水折射出来的碎光,随后才转身看向我说:“我要带陆其玟回大海,回到我最熟悉的地方。只又借助大海的力量,我才能帮他培育出一副新容器。”   “新容器?是指新身体吗?”我反问道,“那刚刚……你抱着其玟出来,医院里,还留着其玟的身体吗?”   大白鲨低下身体拿起那个盒子,说:“你们人类可能不知道,身体对我们来说只是容器,我们可以控制我们自己离开容器。但是,没有了容器,我们过一段时间就会散开,到时候会非常麻烦,所以我才需要用自己的鳞片做容器暂时把自己保护起来。”   “等等,你留在实验室里的,那具一开始的身体,就是容器吗?”我现在有点乱,问:“你的意思是,人鱼可以只依赖着传说中的灵魂而活下去?”所以大白鲨才能这么轻松地穿过那些阻碍?   “不,不是灵魂,虽然和你们人类对灵魂的定义有共同之处。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定义的灵魂,是一种虚体状态,不能控制自己成为实体的,而我们可以,所以我现在不是灵魂,而是真正的肉体。有器官,有呼吸。”大白鲨将盒子捧在手上,说:“在医院,我只是把陆其玟从他的容器里拿出来而已,如果不是他的容器已经坏掉了、承受不住他了,我还没办法轻松地把他拿出来。他的容器在未来几个小时还是会有呼吸和心跳。但是可能因为他是人类,我发现脱力容器的他不能在空气中停留太久,所以我现在,必须回大海了。”   可能是我脸上的茫然表现得太明显,大白鲨补充说:“或许你们人类,再进化下去,也会有我们这种能力。”   我睁大眼睛问:“你们是不死的吗?”   “我们不会因为身体损毁而殒命,但是如果没有及时长出身体,我们会死。还有我们也是有寿命的,寿命到了,就算换多少容器,也不能阻止死亡的来临。”大白鲨笑着说,“上次我被一大群猎手(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猎手是虎鲸)追杀,不得已把容器丢了,后来在重塑容器的过程中模拟了海鸟蛋,躲在章鱼身体里汲取能量,却被人类打捞上来,如果你们再晚一点发现我,可能我就饿死在蛋里面了。”   “我其实主要想告诉你,把气味留在你身上的我的同类,并没有死。”大白鲨认真地说,“你也听了我关于我们物种的解释,那么现在,再会。”   “再会。”我说。   大白鲨将盒子放进嘴中,转身,拖着他的鱼尾熟练而快速地向大海前进,不一会儿,他就钻进了海中,游进深夜的海中。   海风灌到我鼻腔中,带着一点点腥味。我往回走到微凉的、干燥的沙滩上,缓缓坐下,我想我可能在思考,一直等到远处天空泛出鱼肚皮白,温和的白光渐渐铺满远处的天空,渐染被黑暗侵蚀的天色。   我动了动发僵的腿,站了起来,手一直在颤抖,我用力抓着手机,它才没有掉,我解锁屏幕,按一个电话好几次,才拨出去,等了好久,才传来嘟声,一个电话没打通,我就接着打,不知道打了第几个电话,那边终于接起来了,传来西林的声音:“你好?”   我用干哑的声音说:“西林,阿曼……沧海在哪里?”   “恩珉?现在五点,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西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困倦和愤怒,他说:“怎么突然问起沧海了,他难道不是去世了吗?”   我呆呆看着远处的天空,喃喃道:“是啊,已经去世了。”   安静了一会儿,西林问:“你现在在哪?”   “海边。”我慢慢走到海水中,水很凉,浸润得脚下的细沙又湿又滑,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着。   天边的光越来越亮,我忍不住抬头看,突然想到这是我第二次在海边看日出,第一次是等一条人鱼,第二次是送另一条人鱼和一个人。时间走得太快,很多时候不能仔细回想,不然我会越来越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西林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看日出。我可能疯了吧。”这句话刚说完,我就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在初升的和煦的阳光里,似乎有一个人影冲出水面,又一头扎进水中,最后尾鳍摆出水面,扬起在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光彩的水珠。   是阿曼奈达吗?我在浅水中跑了起来,水溅得我浑身都是,很快就整个裤子都湿了,我喘着气,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没看到他的影子,我朝海中走了两步,向海面大声问:“阿曼奈达!是你吗?”   我的大脑里似乎在沸腾,眼睛看到的是黑压压的海,耳朵里有什么在尖叫,其他什么都再听不见,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觉得整个大脑冷静下来,把手机放在耳边,渐渐听到手机那边传来西林的叫声。   “……恩珉!林恩珉!你在做什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动了动嘴巴,却发现整个脸部都在抽筋,抬头看天上,太阳已经到了海平面以上了,它只是一团毫无伤害的淡黄色,却灼热了半边天,黑夜即将退去。   “是啊,沧海,阿曼奈达,还活着。”我盯着太阳,颤抖着嘴角,小声说。   西林气愤地说:“你到海里去了?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立刻转身,从海水中走出来,看日出在岸上就够了。”   “西林啊,当时沧海没有死,对吧。”我盯着太阳,它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灼眼了。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西林叹了口气,说:“在处理他的尸体时,我发现他身体下放着一个用鳞片组成的空盒子。”   我脑中“铮”的响了一声。   西林说,他研究不透那个奇怪的东西,后来他把那个空盒子带回到温白湾的别墅。乍听温白湾这三个字,我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帮你们指路的温白湾?”   西林愣了一下,才答:“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那个时候。”   “是啊,是啊。”我嘴上不知道在应答什么,转身往岸边走了几步,才说:“谢谢你,西林。”   “虽然不清楚你离开实验室那之后的事,但是,你的情况好多了吗?”西林问。   “我想已经没问题了,谢谢你的关心。”我说。   我脚上划着水,回到岸上,才发现裤管基本上都湿了,真是有点麻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把鞋子脱下来了,所以还能踩着双干燥的鞋子。   和西林再说了两句,挂了电话后,不远处有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朝我走过来,其中一个问我:“你没事吧?刚刚看你朝海里走。”   我想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还是很僵硬,只能摇摇头。   “哦,没事就好。我们是XX学校社团活动,出来看日出的。”那个人指着远处沙滩上的帐篷,对我笑着说,“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走了。”   我点点头,说:“谢谢。”   他们走远的时候我隐约听到其中一个男生抱怨道:“……你看吧,早叫你不要管闲事,他又不是要跳海,我们现在还热脸贴冷屁股……”   “哎呀,不管怎么样,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我心里感到有点抱歉,望着他们离开后,才走回公路上招出租车,我在车上边用手机买高铁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现在立刻回到那个小镇,只是鲁莽并没用,我必须先回学校。   到实验室时,我看到大白鲨留下来的身体此时已经沉到鱼缸底部了,过了一会儿,替班的人来了,大白鲨的离去,碎了多少参与实验的人的心。   接着,李军老师带来另一个惊天噩耗,今天凌晨四点,陆其玟被发现突然断了呼吸,经抢救无效,死亡。   整个实验室上空都是阴霾。   在其他人检查大白鲨的死因毫无头绪时,我主动说:“我在凌晨的时候擅自离开实验室,去看了陆其玟。”   李军老师摇头没说什么,黄勤拍拍我的肩,叹了口气,说:“这个……不能怪你……”   怎么不能怪我呢?我想,送走大白鲨和陆其玟的,确实是我。回到宿舍,我简单收拾行李,顺带打电话给李军老师表示自己要请一段时间的假期,李军老师同意了。   高铁上,我靠在窗边,远处绿色的山脉迅速后退,阳光铺满整个世界,我踏上回小镇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被蚊子咬到要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奔溃中 第20章 第二十章 月圆   在市郊下了高铁,折腾了一路,才回到小镇。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回来了,但是小镇的变化并不大,吹过的风的轨迹,风的味道,一如既往。我拉着行李箱坐上公交车,刚过节假日,车上人很少,播着一首□□十年代的歌曲,我的座位靠着车窗恰好可以晒到暖阳,在颠簸中闭上眼睛小小的睡一会儿,格外惬意。   如果没有坐错站那就更好了——我本来只打算小睡一会儿,结果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过站了,此时只能提着行李箱再等车。   所以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我推开门,发现落了一地的尘埃,餐桌上除了夕阳余晖照射下的微微跳动的尘埃,空空如也。我把行李放下,打开水龙头,发现里面的水都成茶色了,把家里几乎所有水龙头都打开排水,我推开窗户,极目远眺,天际一片波光粼粼。   收拾好后,我从通讯录里找到租小游艇的人的电话,协商租了一个月,当晚去取小游艇。   从温白湾附近一片海域下海,迎着夜风,月光齐齐洒在海面,游艇上亮着灯光,我就像提着一盏灯,在大海中寻觅着什么。开到我和阿曼奈达以前经常来的海域时,那里早已经改成了一处海水监测站,外表建成灯塔的样子,附近设了几道拦网。   我描述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物非”也就罢了,世事难求“人是”。我只能茫然地一圈一圈地转着,期待在月光下看到那抹影子。   只是那天晚上,我并没有找到,之后几天都是这样,灌了我满嘴是海风的咸苦,心中期望的火苗反而燃烧得更大了。   我搬出自己有点沾灰的简易潜水设备,我知道自己的举动有点疯狂,但是原谅我吧,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第五天晚上八点,我把游艇开到海上这几天探好的点后,穿上潜水设备,拿了潜水手电,沉到了水中。   失重感包围着我,潜水手电的光探到了不远处,一些微生物的细细微微的光随后出现,夜晚的海洋较之白天的,更为神秘。   我在海中绕了两个圈,越来越茫然,把头探出水面,换了口气,还差几天到农历的十五,空中的月亮近乎圆形,却还是有些缺憾。   我盯着月亮,放松四肢,任由重力的引导,慢慢沉到水下,海下的月光是蓝色的,海水的波动带着月光跳舞,渐渐的,月光离我越来越远,一些小鱼从我眼前游过,甚至好奇地啄了啄我的手臂,我轻轻一动,它们立即吓得扭动着小身子游走。   我出了口气,水中咕噜咕噜一些气泡向上浮动,我想再不上去,说不定我就这么沉在了海底,虽然这种失重感令我很舒适。   我动了动上身,本来想游上去,突然的,我感觉到后面的黑暗里,好像有什么正朝我靠近,我还来不及调整身体,背后一股力量推了我一下,我没抓稳手上的潜水手电,它被冲落,掉到了海里。有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扣住我的腰,以极快的速度带着我,冲破水面。   放在我肩膀上那只手,手指修长,手指缝间有薄薄的一层蹼。   我微微侧过头,看着那张被月光流连着的脸,他的黑色眼睛像是精雕细琢的宝石,湿润的黑发绕过他的脖子,长长的,缠住我的肩膀,他紧紧盯着我,忽而露出一个微笑,说:“林恩珉。”   这个声音和他那声“我不会离开”重叠了起来。   猝不及防,却隐隐约约在预料之内。我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凉。阔别五年,归去来,海水还是记住我们的温度,所以那一刻,周围都似乎变得特别暖和,连带这刮了几里的海风,才姗姗来迟地带来晚春的暖意。   阿曼奈达拉着我转了一个圈,我整个人有点发晕,捏着他的手臂,才感觉到真实感。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流露着欢欣。我和他在海上转了一个个圈,像是跳起了圆舞曲,又被他拉入海中,海水中冒出一串串小小的气泡,他拉着我的手在海水下面游了半个圈,最后,旋转着游完了半圈,破出水面。   我喘着气,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一种咸苦的水从眼睛里一直往外流,是我的眼泪?还是海水?我抹了把脸,说:“你知道吗,是海水进了我的眼中,现在一直往外流。”   不是,是积攒了五年的这片海的泪水。   不要流了。我在心里勒令眼泪,我睁大眼睛,可是它们却越来越多,渐渐模糊了我的视野,阿曼奈达凑了过来,我听见他含糊地说:“不要哭了。”接着,一个温暖轻柔的东西覆盖在我的眼角,我本能地闭上眼睛,轻轻推了推阿曼奈达,说:“好了。”   “怎么……算好了。”他中间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要怎么表达,随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循着味道一路找了过来,嗯,所以,我也难过,但是很开心,开心。”   我听到他这么说,看着他盈盈的眼睛,忍不住一笑:“那你也哭吧。”   他有点为难,突然,一只手从海中捞起一泼水,仰着头,露出脖子修长的线条,将水盖到眼睛上,接下来低头看我,那一滴滴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他问:“这样子我是不是在哭呢?”   我记得以前的研究资料表明人鱼没有泪腺,笑了一声,微微侧过头,问:“你是怎么循着味道找过来的?”   “在我的记忆中。”阿曼奈达说,“我从以前被关起来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我对你很熟悉。包括这里的海水。”他转过头用手划开海水,一层层波浪向远处推去。   我愣愣地盯着他,心里疑惑他为什么会忘记五年前的事,这时,远处响起发动机的嗡嗡响动,我皱着眉头说:“怎么会有船过来。”又立刻下决定,把阿曼奈达推开,说:“你先躲在海里,我回游艇上。”   阿曼奈达突然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一笑,从后面将我快速推到游艇那里,接着才转身游入了海中。   我愣了一下,掬起海水拍了拍脸,才爬上了游艇,把身上的潜水装备脱了,换上放在游艇上的一件衬衫和一条九分裤,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走到尾部甲板,坐在那里,脚刚刚好碰到海水水面,我用脚尖划了划水。   突然水下有什么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脚,我把脚一缩,阿曼奈达偷偷浮起来,又潜了下去,我笑了一下,缓缓将脚搭在水面上,不一会儿,阿曼奈达又过来刮我的脚,所以我又躲起来。   这样玩了一会儿,探照灯的光由远及近,那辆船到我眼前,我把手抬起来挡住眼睛,船上的人贴心地把探照灯往天上调,船上息了引擎,接着那辆船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附近海洋监测站的工作人员,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突然笑起来,老实说,我想起当时西林他们的游艇要我指路时,我和阿曼奈达好像也是这样,一个躲在水里,一个在水上应对。我把脚浸到水中,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兜风?或许是吧。”   “现在是九点多,没有批准,是不能晚上在这里开游艇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打了个小手电筒,他从驾驶舱走出来,用小手电筒将我和我的小游艇都打量一遍,说,“你的游艇驾驶证呢?”   我从船上随身带着的东西中翻出以前考到的游艇驾驶证给他看,他看过后点头说:“好吧,现在你必须回去了,这里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安全的。”   “为什么会不安全呢?”我疑惑地问。   这时,阿曼奈达突然在我脚下轻轻挠了一下,痒得我抖了一下脚,哗地踢开了海水。那个工作人员说:“我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反正不安全,惜命一点,还是好好收拾一下回去吧。”接着他拿出对讲机,说:“喂,喂,队长,找到了出现在海上开着游艇的人了,现在正在叫他回去……”   我弯下腰,很小声地对水下的人鱼说:“阿曼奈达,他说的危险是你吗?”却不想阿曼奈达抓住我的脚踝,他微微浮出水面,闭着眼睛,那柔软的嘴唇贴在了我的脚踝上,我整个人僵住,把脚抽出来,几乎是跳了起来,踏在甲板上。   “好的,队长……”那个工作人员奇怪地看着我不寻常地举动,说,“你开在前面,我在后面看着。”   我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把游艇开在前面。那辆船的探照灯照了过来,循着灯光,我们一路回到不远处的岸边停靠口。   我从游艇上接过工作人员递给我的停靠申请表,再交了停靠费用,那个工作人员收着申请表和钱离开了。   我下了游艇,站在岸上,远远看着海面,轻轻呼出一口气,盘腿坐在岸边,整个海岸只有我一个人,海风有点凉,我有预感阿曼奈达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我抬头盯着月亮,柔和的光盖住周围的星光,夜空干净又冷清。   其实仔细看起来,月亮还是挺圆满的,哪里有什么缺憾呢。   作者有话要说:   ┗|`O′|┛ 嗷~~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家   我曾在梦境中和阿曼奈达再相见,我很清楚那种介于梦和真实的感觉,现实中的我不断提醒自己那不过是个梦,梦里的我却指责现实中的我想把自己拉回泥淖,就在我快被自己撕裂成两个人时,突然我的小腿一抽,我整个人“噔”地一下从梦里跳出来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哪里有什么阿曼奈达呢?   可是我知道今天不是梦了。   我在水泥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觉得自己还踩在地上,身体的所有感觉在慢慢回归,站起来,刚弯腰把手上装着潜水服等物品的袋子提起来,就看到几步开外的海面上持续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我忍不住笑起来,就站在那里看着那气泡。   过了好一会儿,气泡渐渐减少,接着阿曼奈达从水中悄悄冒出个头,问我:“不回去吗?”   “要回去。”我走近,蹲下来,问:“你在做什么事?”   阿曼奈达用黑色的眼睛盯着我看,说:“不,没什么事。”因为他把下唇和下巴浸到水里,所以说话的时候口中半含着海水,发出咯噜咯噜的声音。   “老实跟我说吧,是不是想偷偷跟在我身后?”我低下头,问。   “不,并不是。”阿曼奈达说得有底气极了,他从手上提起那支早被我遗忘的潜水手电,说:“我只是要把你落下的东西拿给你。”   “好的,那现在还给我,然后你回去吧。”我把手伸过去,说。   阿曼奈达抓着手电筒,他弯着嘴角,那只拿着手电筒的手藏到身后,说:“我为什么不能上岸呢?”   “太危险了,阿曼奈达。因为人们惊异于你的奇特,会给你带来伤害,你曾被关在实验室里那么久。”我边说,边想伸出手想摸他的头,却发现这水泥地铺的有点高,我够不着,不过阿曼奈达凑了过来,抬起头,轻轻撞了一下我的手掌,说:“为什么危险呢?相信我,我可以把自己很好地隐藏在黑夜中的。”   “可是凡事有不确定性……”我还想坚持下去,假如阿曼奈达没有用他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的话,特别是其中还载了柔和的月光。   我们就这样相互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等谁先让步,当然,毫无疑问的是,我先认输了。我无奈地说:“好吧,可以……”   阿曼奈达高兴地从水中冲出来,我可是亲眼看到了他把对他而言没用了的潜水手电丢到海里去,用他的双手撑在水泥地上,一下子从水中钻了出来,泼得我满脸水,我用手抹了把脸,说:“你跟着我回家,可以是可以,可是,明天你必须回海里。”   阿曼奈达拖着他的尾巴熟练地在地上转了个圈,把我拉了起来,显然是没把我后面的话听到耳朵里,我心里想算了,我现在应该先把他一路安全地带到家里。   我绕开平时的路,专挑小路走,好在小镇除非节假日,从晚上九点后,路上的行人就少了很多,我先探好路,对不远处的阿曼奈达招招手,他便迅速过来,这样一路回到了公寓楼,又遇到个新问题——公寓里没电梯(就算有电梯带阿曼奈达去坐也太危险了),家里在三楼,要从楼梯上去。   我在楼梯那里向阿曼奈达示范,小声说:“你就像这样,轻轻一蹦。”我轻巧地跳上了一层楼梯。阿曼奈达点点头,结果我高估了他对力的把握和低估了他的体重,他一蹦,“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楼梯震了三震,细细的白色石灰从天花板掉落。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里的住户会开门出来看发生什么事,赶紧对阿曼奈达说:“快趴下!”   好处是,阿曼奈达趴下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可以靠着双手和强壮的鱼尾非常迅速地爬上了楼梯,这方法比我用的“蹦跳法”好多了——虽然并没有多雅观。我们迅速来到三楼,拿钥匙开完门时,楼下传来别的住户开门的声音,我赶紧把门打开,和阿曼奈达躲进了家里,把门关上前,还听到楼下的人嘀咕着是谁弄出那么大的声响。   我和阿曼奈达靠在门上喘着气,像偷偷做了什么只有彼此才知道的坏事一样,相视一笑。   我打开灯,换了鞋,阿曼奈达仰着头从天花板看到了地板,从卧室看到了浴室,一脸新奇,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我先进了浴室,阿曼奈达跟在我后面,但是当我往浴缸里面放水时,我回头一看,阿曼奈达已经不知道往哪里去了,走出浴室,我正好看到阿曼奈达在我的卧室里,盯着防盗栏,伸出他那黑色的指甲,戳了戳防盗栏。   啪嗒,防盗栏从中间断开了。   “……阿曼奈达,收起你的指甲。”   阿曼奈达不满地撇嘴,说:“是那个东西太脆了。”接着他一转身,出门的时候,那指甲把卧室的门刮出一条深深的刮痕。   “……阿曼奈达,你不许再把指甲伸出来。”   阿曼奈达悻悻地走过来,看到了正在盛水的鱼缸,转而问我:“这里,我可以泡在里面吧?”   今天在海里潜了挺久,我本来想泡个澡,但是看阿曼奈达这样,我有预感在我泡个澡的时间里,家里的东西都会处于危险中,所以还是决定只是快速冲个澡,便对阿曼奈达说:“可以。”   我在浴室里脱掉上身的衣服时,就看到阿曼奈达一跃,跳进了浴缸中,那泼起来的水溅得我挂在墙上的干净的衣服都湿了。   我抹了一把脸,看到阿曼奈达在相对不大的浴缸里委屈地缩着尾巴,还真没忍心说他什么,将莲蓬头拿过来,开始冲澡。   老实说,我并不是没有脱了衣服和阿曼奈达在海水中游泳的时候,只是现在他趴在浴缸的边缘那里,那双眼睛正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一通,我居然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最后实在受不了,直接拿莲蓬头对着他的脸冲,结果他居然还来劲了,鱼尾一扫,漫天的温水像雨水一样哗哗啦啦浇了我一身。   在阿曼奈达的捣乱下,我终于洗完澡。回卧室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后,我把衣服丢在浴室里的洗衣机里,放下洗衣粉,调整时间,阿曼奈达全程认真地盯着洗衣机,从洗衣机开始放水,到后面转动搅拌衣服,他没放过洗衣机的任何一点变化,我和他讲洗衣机的作用,说到衣服时,阿曼奈达撇撇嘴,说:“衣服是一种麻烦的东西。”   “怎么麻烦了?”我笑着问。   阿曼奈达撑着下巴,说:“穿着麻烦,脱也麻烦,洗起来好像也很麻烦。”   说得确实有道理,我跟他补充道:“还有晾衣服。不过除了个别人,应该没人像你们人鱼一样喜欢果奔吧。”阿曼奈达在纠结果奔的意思时,我的肚子不知道第几次提醒我需要进食,我捂住肚子,问阿曼奈达:“你饿吗?”   阿曼奈达乖乖点头,说:“饿。我为了赶过来,已经几天错过进食时间了。”   “好,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一些食物,我去弄吃的。你好好待在浴缸里。”   阿曼奈达不挑食,不过海产品是他的最爱,我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金枪鱼,里面还有一些瘦肉、青菜和鸡蛋,从壁橱里拿出前几天买的面,我把金枪鱼放到水中解冻,接着捣鼓起自己的晚餐。   我边收拾材料,手上的动作却忍不住停下来,竖起耳朵听浴室里的声音,除了洗衣机的声音,没什么其他奇怪的声音,我才把注意力放到锅上,这才发现我居然把水、面条、瘦肉、青菜和鸡蛋一起下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火了,我赶紧用筷子向左边搅三下,右边拌五下,还没庆幸没焦呢,突然想起我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忘了放油,我急忙把油加进去,结果居然迷迷糊糊把盐和酱料一骨碌下了下去。   最后叹了一口气,从锅里捞出我从自己煮饭以来做得最差的一次成品。   我把抽烟机关掉,走到浴室门口,却看到阿曼奈达在浴缸里背对着门,浴缸里的水没了大半,浴室地上却积了一些水,所以我怀疑他从浴缸里出来过,虽然做得无声无息,至少我在厨房没听到声音。   我问:“阿曼奈达,你在干什么?”   阿曼奈达一愣,回过头来看我,眨着眼睛,没有说话,但是我却看到他手上抓着一包洗衣粉,我赶紧走过去,问:“你拿洗衣粉干什么?”   阿曼奈达还是不说话,我却看到他嘴角有细细的白色粉末,我伸出手指一抹,竟然是洗衣粉!我惊讶地问:“你吃了这个东西?洗衣粉?”   阿曼奈达点点头,把手上的洗衣粉递给我看,里面少了超过一半的量。   要不是我知道阿曼奈达的身体素质超卓,这些化学物质没法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我真的会冲出去打个120急救电话。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东西可以吃?”我哭笑不得,赶紧将阿曼奈达拉起来。   阿曼奈达终于肯说话了,他打了个嗝,一个小小的泡泡从他嘴中冒出来,说:“我看见洗衣机……嗝,里的泡泡,好像挺好吃的。”   他边说话,边打嗝,冒出了好几个泡泡。好吧,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开口了,我非常不厚道地笑了,问:“你要喝点有泡泡的饮料吗?”阿曼奈达点头,我安抚他说:“那么明天就买,如何?”   阿曼奈达立即兴奋地说好,又冒出了几个泡泡,我赶紧拉着他趴在马桶那里,问他能不能吐出来,阿曼奈达反问我能不能不吐,我当然严肃地说不行,因为即使对他无害,这些奇怪的东西还是不要留在身体里。他只能委屈地把吃进去的“泡泡”吐出来。   忙活完,我把夜宵端到浴室里,阿曼奈达吃他的鱼,我吃我的面,只不过一会儿,阿曼奈达就把那金枪鱼全部解决掉了,连骨头都不剩,接下来他把目光转向我手上的黑暗料理。   我知道他现在很饿,就问道:“熟食,你要试试看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破坏力   不挑食的阿曼奈达对我的黑暗料理很有意见,这导致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我做什么食物都不愿意再尝试熟食,我对人类文化向异族传播做出了负贡献,罪过,罪过。   我勉强把自己煮的东西吞完,碗筷都没洗呢,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睛,所以把它们丢在洗碗池里,到浴室里嘱咐阿曼奈达不要乱跑,才去卧室。   我并没有关卧室的门,大厅和浴室里的灯都开着,躺在床上,我拿起手机,查了一下“有气泡的饮料”,翻着网页,结果差点把手机砸脸上了,我把手机放下,翻了个身,盯着厅里照进来的灯光,朦胧间,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回笼时,我感觉到白天的亮光透过窗户照进我的卧室,我翻了个身,发现床单好像有些湿,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柔软的东西从我的左脸颊扫过,在我脸上留在湿漉漉的感觉,我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果然是阿曼奈达,他朝我嘻嘻一笑,又舔了一把我的右脸颊。   我跳起来,阿曼奈达正躺在我床上,还挺好意思地晃了晃尾巴,一条长长的水痕从卧室外拖到我的床前,而我的床单也湿了大半,我睁大眼睛喊道:“阿曼奈达!你把床弄湿了!”   他撇撇嘴,说:“要不你去浴室睡觉,床这么容易湿,不要了。”   我扶着额头,闭上眼睛,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不睡在浴室?不舒服?会着凉?要他理解我的意思看起来一点都不容易,我用手指沾了阿曼奈达留在我脸上的口水,有些粘,不行,当务之急是去洗把脸。我冲到浴室里,开起水龙头捧着水往脸上冲,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没有那种粘腻的感觉,抬起头看镜子,里面的人的眼睛有点肿,明明是少数的睡得最好的晚上,看起来反而像熬夜了。   我把头伸出浴室,阿曼奈达好像还在卧室里没出来,于是先刷牙,再擦了一把脸,这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精神气了,正想到应该给阿曼奈达准备水杯和牙刷,阿曼奈达进了浴室,站在我后面,说:“伊娜莎(Enasha)说早晨起来时要舔脸表示问候。”   我边换掉睡衣,边说:“哦好吧,人类并没有这项规定,所以你以后不用舔我的脸了……不过,伊娜莎是谁?”   “为什么人类没有这个规定呢?”阿曼奈达没回答我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突然他盯着镜子中的人看,把左手伸起来,放下,吃惊地指着镜子中的他,问我:“这个是我吗?”   “对。这个是镜子,可以把它对面的物体照射出来,所以镜子中的人就是你自己,你昨天没注意到。”我心里还是很想知道伊娜莎是谁。   “镜子?”阿曼奈达几乎整张脸贴到镜子上去了,他突然伸出他的指甲,明显是想要试探这个镜子,我赶紧说:“不行!阿曼奈达!它没你想象的……坚固……”   好吧,来不及了,镜子已经被他戳得裂开了。   好一个一指功。   我吸了一口气,阿曼奈达似乎感觉到我不妙的情绪,赶紧把指甲收起来,睁着他的黑眼睛,企图表现出一种无辜的感觉。   我把他推出浴室,又看到湿漉漉的床单,收起床单准备去洗,湿了一些的床垫也要搬出来晒太阳,幸好这里有个免费劳动力阿曼奈达(虽然床垫湿了也是因为他),我使唤他帮忙搬床垫,他也乐意做点什么来弥补,便乐颠地过来一下子把床垫举起来了,按他这种举法,出卧室门的时候,床垫肯定是卡在了门框那里,我提示道:“你把床垫换个角度,才能出来。”   我听到阿曼奈达嘀咕道:“可是很麻烦。”   接着他把床垫一扔,一颠,掉下来时接住,直接换了个角度,顺利地出了房间门,我赶紧去阳台摆好椅子,阿曼奈达把床垫放到椅子上,刚好阳光晒得到,我拍拍手上的灰尘,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床垫上左右共十个手指大小的洞。   “阿曼奈达,你把手指戳进床垫里了?”   “这样我才能稳稳地抓住它啊。”阿曼奈达歪头说。   要不是现在是大白天,我可能就把他撵回海里了。   我把他按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果然,电视里的图像给他带来了新奇感,他盯着电视,问我:“你们人类喜欢把自己关在盒子里吗?”   “不,不是的,那只是影像。”我把床单收起来,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才发现昨天的衣服没有晾,我实在懒得晾衣服了,把床单丢进去后,按下开启。   真是一个一团乱的早上。   我换好鞋,揣了些钱在身上,站起来后,看到阿曼奈达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从大白鲨的话来看,他已经换了一副容器了,所以他的眼睛不像以前那样被实验残害得几乎看不见了,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要出去买一些必需品,你能好好待着吗?”我食指套着钥匙圈,边转着,边问。   阿曼奈达背倚在沙发上,大爷一样地把双手架在沙发靠背上,对我发号施令:“早点回来,不行,尽快回来。”   我开始觉得我请了一尊人鱼佛来家里了,不过我居然有一点点,嗯……开心?   我先去便利店买了一大堆汽水,什么可乐雪碧芬达都捞了一瓶,路过一个书店时,想了想,进去买了几本书,比如《育儿经》、《如何和小孩子相处》、《小孩的教育:忌打》等,接下来才去市场采购食物。   等到回到家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双手快被这些东西卸下来了,我揉着手臂,阿曼奈达看着我时眼睛一闪,把手上的抱枕丢到一旁,我眼尖地看到抱枕里的棉花被他扯出来了。   阿曼奈达挪过来,把放在地上的塑料袋一手提起来,诚实地说:“我好像不小心把那个东西——”他往沙发上的抱枕指,“里面的东西弄出来了。”   还好,还知道认罪,破坏大王的能力不容小觑,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说:“抱枕就是抱在手上,下次,不要把它弄破了。”   阿曼奈达赶紧点了点头。   恰好这时,他提在手上的放书的塑料袋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开了,好几本书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刚好阿曼奈达好像对它们挺感兴趣的,我拿有图片的书摊开给他看,在他看得入神时,去厨房把午餐整理了,真是从昨天到现在难得和谐了一会儿。   把一大袋蛤蜊洗了几遍,倒在盆子里用水养着,接着我又煮了面,看到昨天没洗的碗筷,匆匆收拾了一下就从厨房出来,恰好看到阿曼奈达用他的指甲,把书页刮开了,他看到我出来后,赶紧把书合起来,抓了抓头发,解释他这种行为,说:“新的奇怪的东西,我忍不住要用指甲先试一试。这就是纸张?我们记录文字用的材料比这个坚固多了。”   “现在,你试过了。那么以后不要把指甲对准书,纸张都很脆弱的。”我点点头说,好吧,我发现我好像对阿曼奈达有点宽容过头了。   我让他来餐桌这里坐下,他好像对屈膝坐在餐桌椅子上的姿势有点不习惯,不断在那里调整着姿势。我把一盆养在水里的蛤蜊放在他面前,自己用筷子搅了搅面,他把手伸到水里捞了一把蛤蜊,非常熟练地把蛤蜊壳划开,把蛤蜊肉挑出来放在桌子上,再把壳丢在一旁,这过程可能花了一秒都不到,转眼他眼前就堆起来一堆小小的蛤蜊壳。   真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我心里想,接着问:“你们记录文字用什么材料?”   “是用海藻和另一种东西糅合成的,比起纸张坚固多了。”阿曼奈达的语气里无不自豪。   我想了想,问:“早上你说的伊娜莎是谁?”   “我的同族。”阿曼奈达掰开一个蛤蜊,动作突然停下来,把蛤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似乎嫌弃它不够新鲜,一脸嫌恶地把它丢到一旁,才继续说,“我会的人类语言就是她教我的。”   我追问道:“你在哪里遇到她的?你为什么会遇到她?她为什么会英语?”我亟需了解阿曼奈达身上发生的事。其实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不平衡,明明是我最开始教阿曼奈达英语的。   阿曼奈达手上动作没停,说:“我在进入人类的实验室前,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海岸,遇到一个族群,伊娜莎是族群之首,至于遇到她之前的事,我好像忘了一些,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她。至于她怎么会的英语,谁知道呢?”   “我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一直觉得很怀念,所以没有离开。”阿曼奈达把所有蛤蜊肉都弄出来了,抬起黑色的眼睛,灯光打在他脸上刚刚好,他的眉眼显得特别温柔,他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启程去那里找伊娜莎了。”   我心中猜测那几年里阿曼奈达发生了什么事,他两手捧起堆在桌子上的一些蛤蜊肉,递到我面前,说:“你可以吃了它们,我是为你掰的壳。”   我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阻止阿曼奈达,他已经把手上的生蛤蜊肉放到我碗里了。   我看着碗,说:“阿曼奈达,我几乎不吃生食。”   看他有点失落的样子,我夹起蛤蜊肉递到他嘴边,说:“这样吧,我把它们给你吃。”他好像对这种吃法很有兴趣,张大嘴把肉含到嘴里。   我边喂他,边说:“我跟你说一下大白鲨的事吧。”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戏海   我挑着重点,把大白鲨和陆其玟的事说了一下,这其中包括人鱼对于掌握身体的异于人类的特殊性,阿曼奈达伸过脖子凑过来盯着我,说:“当时你认为我已经死了吗?”我点头,他皱眉,不开心地说:“难怪我也找不到你。”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夹起生蛤蜊肉,塞到阿曼奈达嘴中,他含着筷子时的力道我能通过筷子感受到,轻轻一重,又松开。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阿曼奈达吞下蛤蜊肉,露出思考的模样,过了会儿才说:“按照陆的情况,大白鲨想替他重新塑造身体,很困难。”   我心中有些惊讶,问道“为什么困难?”我一直认为把陆其玟交给大白鲨,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上,我对人鱼这个种族的能力好像有点盲目自信了,我从没怀疑过陆其玟能不能“重生”,所以乍一听阿曼奈达这么说,心中觉得有点焦虑。   “你们的身体和我们的不一样。”阿曼奈达边想边归纳,道,“我们可以轻松地换第二个身体,但是不能保证也能帮你们顺利地换一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最好问一下伊娜莎。”   “伊娜莎的族群有很多人鱼吗?”我戳着蛤蜊肉,问。   “可能是吧,她是一个很健康的人鱼。我没有再在别的地方见过这么大的族群了。”阿曼奈达回道。   碗里还有好几个蛤蜊,碗底的面沾了生蛤蜊,我自然不想吃了,阿曼奈达看到碗里的蛤蜊不多了,手又捧了一堆蛤蜊肉,要全部丢到我碗里,看起来是想让我继续喂他,我赶紧阻止,道:“你可以自己吃的,我一个一个喂你到什么时候呢?”   他却不听我的话,伸长了手把蛤蜊肉全部落到我碗里,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丢的时候没丢准,好几块肉掉到我衣服和裤子上了,那些肉软软黏黏的,看起来非常令人不快。   我用筷子尾敲了敲他的头,警告道:“下次不准这样。”   阿曼奈达愣住,眼睛抬起来,用手摸摸自己刚刚被敲的地方,好一会儿,才好像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对着我的筷子龇了一下牙,我不禁笑出声来,夹了一块蛤蜊肉送到他嘴边,哄他似的说:“好吧,我喂你。对了,要是觉得用筷子吃饭好玩,你也可以试着用筷子的。”   阿曼奈达含着筷子,咔哒一声,把筷子咬断了,把筷子尖吐出来,得意地看着筷子尖,仿佛报了仇一样,好吧,我就这么折了一双筷子,简直哭笑不得。   一整个白天和阿曼奈达腻在一起,等到晚上夜渐渐深了,我们两个又偷偷摸摸爬下了楼梯,绕着路到昨晚停游艇的海边,阿曼奈达一到海边就特别兴奋,我观察完发现左右无人,示意一下,他立刻跳了进去,扑棱一下,差点溅了我一身水。   我登游艇,刚打算解锁开引擎,阿曼奈达从水中露出个头来,指着游艇说:“不需要,这个东西太麻烦,会把人类引过来。”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趴在游艇的栏杆那里问他:“那你带我去海中吗?”   “当然,我可以做到。”阿曼奈达抬头,骄傲地对着我说。   我把手机锁在游艇控制室中一个抽屉里,钥匙盖在地毯的一个角落,快速地换了身潜水服,戴上简易潜水器,滑到水中,还没完全沉进去,就感觉到阿曼奈达在水下抱住我,一下子把我拖到了水下。   水下有点凉,可是我觉得我的血有点热。   我跟着阿曼奈达向远处游,自己似乎也快融入海中,回头一看,远处温白湾的灯光染亮了天空最下面的一条线,接着又游了好久,我像和阿曼奈达在竞赛,久久却不知疲倦,等到我停下来时,这方天地间,有海水,有夜空,有月,我们浮在海水上,好像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月是我们的聚光灯,而这里则是我们的舞台。   我感到有点累,喘着气,阿曼奈达冲破水面,尾巴在空中划开一个完美的圆弧,再扑向海中,一圈圈海水泛开,轻轻地推着我。   我笑着看阿曼奈达翻着浪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不见了,我有点心急,环顾四周,没看到他破水而出。   我告诉我自己不要急,阿曼奈达只是贪玩,游得远了而已。   我朝海面上喊他的名字,海面上却只传来我的一阵回音,我的喊声被海水吞噬,沉到了黑暗的海中。   我潜到水下,然而没有带潜水手电,在水下的我就像盲人,除了月亮透过水面很浅的光和一些海藻微弱的亮光,其他并不能帮到我什么。   我游上水面,发现自己又开始耳鸣了,焦急引起了心律不齐,让我的心口有点发疼,心跳很快,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节奏越来越快,快要敲破我的血肉。   这时,阿曼奈达突然冲破水面,接下来还有五六只海豚也游出水面。   水声打破我的茫然,我的心脏才慢慢踱回原位。阿曼奈达一下子游到我面前,逡巡一圈,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呼出一口气,答:“没什么,你去哪里了?”   几只海豚围着我们转圈,颇为欢快的样子。   “我去找帮手来。”阿曼奈达拉着我的手,让我伏在一只海豚的身上,那只海豚也停下来,它的眼睛圆且亮,看起来很温顺,尾部在轻轻地摆动着,皮肤柔软又光滑。阿曼奈达拍拍那只海豚,对我说:“我就近找了它们,你可以靠在上面休息,因为你好像累了。本来我想找更大的家伙,不过我刚刚感觉到你似乎有危险,所以赶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感觉到的,用左手按着心脏,只是抿着干燥的嘴唇,呢喃说:“没事了……没事了……”   阿曼奈达似乎对这里不太满意,总觉得刚刚的“危险”还存在,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向更远的海游过去,我们身后还跟着五六只海豚,像在连夜迁徙,寻找安全而温暖的住所。   过了好一会儿,阿曼奈达才停下来,此时我确实累了,双手抱着一只海豚,轻轻靠在它身上,不远处几只海豚轮流翻着身,一个接着一个在海上跳跃,远比杂技精彩得多。   阿曼奈达对我说:“我们称呼它们为海中力克塔尔,是聪明的生物。”   “我们称它们海豚,海豚,你也可以理解成海中精灵。”我轻轻抚摸着那只海豚,说。   “嗯。”阿曼奈达看着我和那只海豚,半浮在水中吐着泡泡。我发现他这么做时好像都在想着什么事,不一会儿,他直起身,对着那只海豚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那只海豚就欢快地游走,跟着它的同伴戏耍去了。   阿曼奈达到我身边,手从我后背穿过我手臂下,用手把撑我起来,说:“它好像很想去和其他力克塔尔一起玩。”   “看起来是的。”我说,我抓着阿曼奈达的手臂,有点凉,上面覆着一层肌肉,我突然想知道阿曼奈达的味道是不是和鱼肉一样,想来想去,没舍得咬上一口,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阿曼奈达却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他动了动尾鳍,扫过我的小腿,又皱着眉头,说:“它们为什么是海中精灵?”   “嗯?”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反问一声。   阿曼奈达皱着问:“海中精灵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我猜他小孩子心性犯了,怎么连个“海中精灵”的称呼也要争,于是笑着说:“好吧,刚刚是我说错了,海中精灵是你们人鱼。”   阿曼奈达严肃地纠正道:“不是我们人鱼,是我,我是你的海中精灵。”   阿曼奈达扶着我,我几乎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不使力时,刚好可以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浮力,确实惬意,我也乐得满足他的小孩子心性,便点头跟着说:“没错,是你。你是我的海中精灵。”   阿曼奈达这才满意了,他凑到我耳旁,说:“你也是我的精灵。”   我想他们这种聪慧的生物算得上海中精灵,那人类相对而言是陆上精灵,好像也没什么毛病,自然没太去注意。   阿曼奈达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抬起脸,微微侧过头看着我,又把头转过去,悄悄笑了。当然,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精灵”这个词在人鱼间是极高的赞美,一般只会在情人间相互使用。后来想起这回事,也是会心一笑了。   接着阿曼奈达去捕猎,似乎想在我面前秀一秀身手,轻轻松松地宰了一只大乌贼,拖着战利品的小模样别提多得意了,总算能吃个饱了。我伏在海豚身上,边鼓掌边想是不是要弄个奖状给他,以资鼓励。   晚上由阿曼奈达驮着,几只海豚保驾护航,我们一路回到了海岸那里,我登上游艇,换了身衣服,拿起放在游艇里的毛巾擦了擦头发,打开控制室里的抽屉从其中拿出手机,划开一看,原来我们不知时间,竟然玩到了凌晨一点多,我得考虑去买一个潜水手表了。   我从船舱中走出来,阿曼奈达还在水里,我蹲下来,说:“今天,你就在海里吧。”   “为什么?”阿曼奈达明显想跟着我上岸。   我移开目光不再看着他的眼睛,怕自己一不小心没坚持下来,说:“以防万一,况且家里我必须先收拾干净了。”   阿曼奈达又半浮在水中,看来我这个理由并不能使他打消念头。   我最怕的就是万一,折磨在人心间,左右不行,最好还是把会发生万一的苗头掐灭。我心里这么想,对阿曼奈达说:“以后我会晚上来找你。”像以前一样。   “不行。”阿曼奈达抗议。   我们这样磨了好一会儿,我干脆下了游艇就走,果不其然,就听到阿曼奈达离开水面的哗啦声,我转身看着他,他挪了过来,低头盯着我,他不懂央求,却还是问我:“我可以吗?我可以吧!”   我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想到就算我不让他上岸,他也不一定好好听话,还不如我一开始就让他跟着来的安全,最后我叹了口气,说:“算了,好吧。”   我这一妥协,从此阿曼奈达就白天都在我家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乍一看导数,整个人懵逼了,学校欺我也,我们这个专业明明不用学高数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潋滟   重点:小孩子在很多方面都不懂,所以他们很容易犯错,如果这个错误并不是非常大,请大人们要好好教导小朋友,可以轻喝,用严肃的态度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错误。但是不要动不动就打他们,这样会对他们的心理成长有一定影响,忌打!   ——《小孩子的教育:忌打》   我用红笔把这一段划出来,重点圈出了“打”字,每次阿曼奈达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我就翻翻这本书,找找有什么不打他的理由。这次是因为电视,因为我不常看电视,所以直到我突然想看新闻时,才发现电视屏幕早被戳了个洞,电线还被阿曼奈达拔断了。   阿曼奈达理所当然地跟我说:“我在屏幕上戳了个洞,觉得手指有点麻,就把它后面连着的线剪了。”   这是幸好他自己体内能承受的电压远比人体高,要不然保不准哪一天我就可以吃烤鱼肉了,我把他推进浴室里反锁起来,让他好好面壁思过,也趁着这点时间把乱糟糟的家打扫了一遍。最后冲了杯速溶咖啡,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   我竖起耳朵,过了许久,都没再听到浴室里有什么动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跑去打开浴室的门,浴室里的东西都掉了一地,甚至连墙上都有牙膏的痕迹,我走过去沉着声音道:“阿曼奈达。”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沉在浴缸底。浴缸对他来说并不大,堪堪把半个身体塞在里面,尾鳍部分在浴缸外面,挤得可怜。   “阿曼奈达?你在干什么。”我问,赶紧蹲下来,朝水中伸出手去扶他。   他突然睁开眼睛,咧开嘴一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进了水中,我呛了一大口水,鼻子很酸,他一翻身,顺顺利利地把我压在浴缸底下。   他也挤到水中来,对我露出胜利的笑容。   我挣扎了一下,阿曼奈达却还不放开我,我吐出几个泡泡,表示我需要呼吸,他却觉得这些泡泡很好玩,用嘴巴去碰快速向水面浮起的泡泡。   我泄了气,心想,他这下别想我轻易原谅他了。   一串串水泡从我口中冒出来,我微微抬头,再次向他表示需要呼吸的意思,阿曼奈达突然低下头,毫无预兆地,堵住我的嘴唇。   我大脑里面好像发出“铮”的一声。   那柔软的微凉的唇瓣压着我的,有一刹那,整个人都迷糊了,说不清什么感觉,接着,五感像山崩地裂裹挟着洪水席卷而来,冲得我脑袋清明,用力一挣,从浴缸里坐起来,我拼命吸着空气,瞪大眼睛看着阿曼奈达,他还贴在我身上,像是回味一般抿了抿嘴唇。   我想我的声音应该够平静了,问:“干什么。”   “伊娜莎经常和达西里(Darshily)这么做,我很好奇是什么味道。”阿曼奈达面色不改,说。   我鬼迷心窍了,居然问:“什么味道?”   阿曼奈达想了想,说:“软软的,像牡蛎肉一样,不,比牡蛎肉更鲜美。”   什么叫牡蛎肉……我“哗”地一声站起来,浑身湿透了,跨出浴缸,从地上捡了条半湿的毛巾擦了把脸,才看着盯着我的阿曼奈达,想了想,解释说:“这个动作不能随便做,特别是没有我的同意的情况下。”   “为什么?”阿曼奈达追问道,他不满地皱起眉头,说,“伊娜莎和达西里经常这么做。”   这是他第二次强调这两个名字了,这段时间以来,他经常向我提起在伊娜莎那个族群里发生的事。   在我离开浴室前,阿曼奈达还补充了一句:“而且很舒服。”   我在卧室里换了一身衣服,转身时,阿曼奈达扶着卧室的门框问我:“你生气了吗?”   “不,没有。”我随口否认,却改口说:“如果你认为你把我惹生气了,你最好把浴室里的东西全部摆放好。”   阿曼奈达听到后立即去了浴室收拾他自己搞的烂摊子,我坐在餐桌前,打开那本教育小孩的书。   我翻回目录,在目录上寻找我想要的东西,然而并没有,拿起手机搜索“如何对小孩子进行性启蒙教育”,网页有很多个,我粗略看了一下,大多数答案要的是坦白为主。   可是阿曼奈达并不是小孩,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完整的个人意识,想做什么、说什么,其实,我不该约束他,不,应该是,我有什么立场约束他?况且海洋才是他的世界,我难道要用一个浴缸圈住他?   我放下手机,感觉心里有点乱。   我心里有个理性的声音在冷冰冰地问我自己:“坦白说吧,你对阿曼奈达是什么感觉?”   “他是我一生中一笔浓墨重彩。”我微微低下头,小声说,“唯一的一笔。”   什么时候我开始对阿曼奈达有了这样特殊的心情呢?嘴唇上的触感从刚刚留到现在,陌生的舒适的触感,我只是一直想忽略它而已。   我用手背压着嘴唇,突然忍不住一笑,原来,我也有这样的情绪啊,那,阿曼奈达会有这样的情绪吗?   剪不断,理还乱。心里有一个地方好像被一块石头压着,推它一下,心里更沉,拉它一把,心里也还是沉,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才算好。   我翻了一页纸,刚好那一页是一个小孩放风筝的简笔画,我盯着它看了一下,想找点字来转移注意力,才突然发现这一页没有字,赶紧又翻开几页,心里想,我是疯了么?   其实从遇到阿曼奈达起,我确实已经不算正常人了。   阿曼奈达从浴室里出来,坐在餐桌对面,我知道他在盯着我看,但是我也不抬头,假装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他突然开口说:“东西我已经摆放好了。”   “哦。”我淡淡地回道,翻了一页书,书上说小孩子是需要夸奖的,给他们肯定,这样能给他们自信,当他们知道这样做事对的、能被夸奖时,下次更愿意做同样的事情,所以,夸奖很重要。   “我已经全部摆放回原位了。”阿曼奈达整个上身趴在桌子上,蹭过来,脸颊压在桌子上,从桌上抬起眼睛看着我,企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这才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说:“好吧,干得好。不过,你下次要注意点,不准再这么做了。”   他眼睛一亮,很开心的样子,抬起身体,笑着盯着我。   “我可以再对你做那个举动吗?”阿曼奈达突然说,他还不知道那个举动用人类的话怎么说,我把书合上,在大脑中理了理思绪,却也更明白自己的心思。   我往往不敢盯着阿曼奈达那黑色的眼珠子超过几秒,我会觉得好像要沉溺进他的双眼。此时我却紧盯着他的眼睛,他有双眼皮,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我微微站起身,弯下腰靠近他,侧过脖子,亲住他的嘴唇。   我想,我一定是被他的眼睛蛊惑了。   阿曼奈达动了动嘴唇,含住了我的嘴唇。我赶紧移开,故作镇定地说:“这是接吻。很好,你有征求我的同意,所以这个吻是奖励。”   阿曼奈达舔了舔嘴唇,高兴地凑过来,说:“那我可以再亲一下吧!”   他的嘴唇有点湿润,我移开盯着他看的眼睛,道:“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有点难过的样子,不过我猜他是装的,因为他每次这个样子时我都特别容易心软,我转过头不看他,心里笑他,还得寸进尺来了。   夜深时我们照样偷偷摸摸地到了海中,畅游一番后,阿曼奈达朝远处喊了一声,过了不一会儿,一头庞然大物从远处游过来,露出背脊。   我惊奇地围着它游了一圈,它头部寄生了一块藤壶,我心里痒痒特别想帮它掀下来,不过藤壶是植入到鲸的皮肤里的了,所以我只是想想罢了。   阿曼奈达坐在鲸的背上,朝我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也坐到了鲸的背上。阿曼奈达甩了下鱼尾,灰鲸像收到什么信号,缓缓启航。   迎着微微的海风,我问阿曼奈达:“你觉得大海怎么样?”   “好。”阿曼奈达毫不犹豫地说。   “陆地也是吗?”我又问。   “也是。”阿曼奈达依旧回答得很快。   我们安静地听了会儿水声,我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要回到伊娜莎那个族群里呢,跟你的同伴一起。”   阿曼奈达犹豫住,他盯着远方看,似乎沉浸在什么思绪里,过了好一会儿,回过头来,说:“是的,想过。”   “我本来的计划就是一路下去,去找伊娜莎。”阿曼奈达诚实地说,“因为我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伊娜莎,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沉默不语。   阿曼奈达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找到你之后我觉得那样东西就不重要了,所以我去找伊娜莎也不重要了。”   我想,好在今天是下弦月,月色不太亮,这样,刚好能掩住我脸上的神情。   灰鲸破开了水面,荡漾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水光潋滟,人心也潋滟。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收藏这么少了,还掉了一个,雅蠛蝶——尔康手……   不过我确实写得不好,让妹子失望了,在这里道个歉   其实离完结也没差多少了,这是我第一篇写完的中长篇小说,我肯定是开心得不行的hhh,有时候也好讨厌我自己孤芳自赏=。=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不速之客   时间不禁数,转眼盛夏来临,平时我都不让阿曼奈达到我的床上,因为他一身水很容易把床垫弄湿,每次弄湿又要晒,晒完后,可怜的床垫上又得多几个被手指戳出来的印。   不过这种温度,尤其是家里没有装空调的情况下,阿曼奈达就化身最舒适的移动冰块,我把床垫换成草席,也乐得抱着他入睡。   今天是个好天气,窗外的电线上停着一只灰毛的鸟儿,它叽叽喳喳地叫着,电线随之轻轻晃动。我认为我本来应该有个好心情,直到阿曼奈达又把他比常人还粘的口水涂了我满脸时。   我用面巾纸抹了一把脸,盘腿坐在床上,严肃地和阿曼奈达说:“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要是不记得,我再说一次,不准把口水涂到我脸上。”我后面那句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的了。   阿曼奈达趴在床上,抿着嘴唇,抬起眼睛看着我,说:“当然,我记得。”接着又带着那副得意的小模样,说:“可是这是叫醒你的最好方式,或者你可以选择换一个方式。”   我知道他又要提接吻的事了,因为我招架不住他突然凑过来亲我两下的行径,于是和他约法三章,为此硬是把他从床上踢下去的事也干过,终于把这人类和人鱼之间首部条约定下来,阿曼奈达其实非常不满意,总打着某种推翻条约的小心思。   “不管什么方式,总之,不行。”我直接碾了他心中那簇小火苗,说,“你再把口水弄得我满脸,那你还是回浴缸睡吧。”   阿曼奈达皱起了眉,没有回答。   我在控制着阿曼奈达的行为。这回轮到我带着得意的心情下床去洗漱了。   中午我窝在沙发上教阿曼奈达中文,时不时看看时间,因为安娜乘坐的飞机差不多到了,她难得一次来中国,我约了她见面,现在要去接她,我把许多家里的书都拿出来供阿曼奈达看,再三嘱咐他好好待着,才出门。   我掐着时间到机场,过了一刻,安娜乘坐的航班就到了。她变得黑了点,穿的是简单的短袖和长裤,还在外面套了件防晒衣。我们去吃了午饭,她问我之后会有什么打算。   我回答说:“先毕业了吧。”   她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本来不是打算考研究生吗?”   “复试我没去。”我笑笑,说,“因为觉得无聊,所以不打算再读下去了。”   “你疯了?复试为什么没去?”安娜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我,接着说,“那好,不想读研究生了也行,那你总该回英国来父亲的公司帮忙吧?”   我摇头否认道:“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你怎么办?找什么工作?”安娜担忧地说,“我听林阿姨说你已经好几年没再向家里要过生活费了,你的钱够用?你要是回来的话……”   我打断她的话:“我的钱确实够用,就算真的不够,我也可以自己赚,这并不是非常难的事。”其实,我大部分积蓄都被我拿去租借游艇了,前段时间才将游艇还了,少了一大部分开支,至于花在阿曼奈达身上的费用,无非是更换或者修复被他弄坏的东西。   安娜直接翻了个白眼,她非常想让我去英国,我却黏在这里不肯走了,让她有些生气了。   服务生把我们点的两杯饭后咖啡端上来,安娜端起来喝了一口,嫌弃它的味道,撇撇嘴角,可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味道的,是适合我的速溶咖啡。   “我妈,她过得怎么样?”我把咖啡放下,问。   “得偿所愿。林阿姨每天能和爸在一起,看起来很幸福。”安娜说,又补充道:“如果你能在她身边,我想她会更满意。”   “是吗?”我低头看着咖啡。到底要我去英国干什么?跟安娜争财产?抱歉,我做不到,何况现在还有阿曼奈达。   安娜叹了口气,说:“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一切都不挂心——你活得太随心了。”她是被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就算大学学了自己最喜欢的建筑学,却还要辅修一门管理学,作为她的哥哥,我无能为力。   吃完这餐,安娜就要赶去上海,因为有一个项目。我和她聊了会儿,休息了一下,不久后,她又匆匆去赶飞机了。   自我们这次短暂的见面过后,下次再见面,就是她的婚礼上了。此时我浑身大汗回到家中,阿曼奈达正趴在沙发上看书,我先去厕所洗了把脸,擦了擦身体,出来后看到他还是趴着不动,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阿曼奈达把书拿起来,原来是一本杂志,他看的那一页是钻戒的广告,问:“这个是什么?”   “是戒指,可以戴在手指上的。”我解释道。   阿曼奈达哦了声,接着继续盯着那图片上钻石焕发出的耀眼光泽,我突然想起以前阿曼奈达曾将一堆他在海底收集到的奇石珍物放在我眼前(虽然全数被他甩到海里了),他好像很喜欢精致的、闪亮亮的东西。   我在沙发坐下,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个钻石戒指的价格,心里直接打上两个字:没钱。不过还是盘算起来,假如退而求其次,选择价格相对便宜点的其他类型戒指,在我投进工作后一段时间,或许能买一个给阿曼奈达。   我抓起他的手看了看,不知道戴戒指时会不会箍到他手指间的蹼。   这样偷着闲过日子,世界像被我们遗忘到脑后。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来临——意外的敲门声响起,我让阿曼奈达躲在卧室里锁住门,而我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西林弗兰克林时,我很惊讶。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除非他知道阿曼奈达。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我并不打算开门。不一会儿,手机响起来,是西林,我接起来并不说话,西林直接说:“林恩珉,你在屋里。”   我心里想,他跟踪了我?他在电话里说:“如果你不开门,我可以选择强行闯入。我们队的人就在楼下。”   我走到阳台那里,躲在窗帘后看楼下,果然看到空地那里有好几辆车停在下面。   “不过强行闯入后,沧海的存在就很容易被其他人发现。”西林继续在电话那边说。   我心中一乱——我最怕的是重现那时的噩梦,一堵隔离墙把我和阿曼奈达分开。   我没有答什么,把电话挂掉后,敲了敲卧室的门,阿曼奈达立即过来打开,他疑惑地看着我,我脸上的肌肉有点颤抖,过了一会儿才镇定地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   此时我的大脑又快速转动起来,判断着对自己有利的形式,最后和阿曼奈达商量了一下对策,等到一个方案确定下来时,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我咽了口水,闭上眼睛,打开门的时候睁开眼睛,所有的慌乱都在那一刻暂时被我压下去。   西林抱着双臂倚靠在门口,见我打开门,一笑,道:“我们可以进去吧?”原来他身后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提着箱子的陌生男人。   “进来吧。”我让了个身,西林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阿曼奈达,他目光打量了阿曼奈达全身,说:“没想到你真的能恢复得和原来一模一样呢。”陌生男人则很惊讶地看着阿曼奈达,不过可能事先知道他的存在,没一会儿就把情绪调过来。   阿曼奈达扫了他们一眼,不说话。   我把门关上后,西林突然转过来对我说:“就算你们现在杀了我们,你们也离开不了。”说完他在沙发的对面坐下,那个男人站在沙发后面。   “我不会傻到杀了你们。”我说,虽然我不怀疑阿曼奈达有这样的能力,但是我不可能让他这么做。我坐在阿曼奈达旁边,阿曼奈达随即蹭过来,双手抱住我的肩膀,自作主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西林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们两个,说:“我知道你对沧海来说是特殊的,但是没有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   我镇定地抹了抹脸上湿润的口水,问:“你为什么知道阿曼奈达还活着?”   “嗯,阿曼奈达。”西林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说,“因为在他死后,我亲眼看到他从那个鳞片组成的空盒子出来,离开了温白湾的别墅。不过当时监控摄像头拍不到这一幕,我猜测,那是他的灵魂。从那之后,我一直在寻找他,只是一直没有他的踪迹。这么说,还是得感谢你的。”   他利用了我引出阿曼奈达。   “其他各位科研人员知道吗?”我想了想,问。   西林笑了,他摇头说:“这世上还知道阿曼奈达活着的,就只有我和你了。”   我盯着他说:“我以为你会告诉他们。”   他反而回道:“我也以为你会告诉他们。只是为什么我要和他们分享研究阿曼奈达的乐趣呢?特别是他似乎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原来我们两个人从头到尾各自藏着私心。我也笑着问他:“该不会你从一开始就想过要独占阿曼奈达吧?”   “确实如此。”西林说,“我甚至拟定了一系列计划想让他成为供我独自研究的人鱼。”他倾过身盯着阿曼奈达,眼中透着疯狂,说,“除了人鱼,我相信没有什么的研究价值值得我倾注精力了。”   西林想对阿曼奈达有绝对话语权。我抬手摸了摸阿曼奈达的头,而阿曼奈达非常乖顺地把脸贴了过来。   “当然,你现在和他的关系这么特殊,我欢迎你加入我的研究。”西林高傲地看着我。他卸下伪装,给我的感觉和第一次见面时是一模一样的,高傲又冷漠。   我揭穿他,说:“你是要我也成为实验品吧?就像以前那样。”   “随便你怎么理解,不管你答不答应。”西林双手抱着手臂,微微耸肩,轻松地说,“我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让你们相处了。”   那还真谢谢你大发慈悲了。我把阿曼奈达的脸微微推开,说:“目前的情况来看,我除了答应你,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西林朝沙发后招招手,那个男人盯着阿曼奈达,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打开手上提着的箱子,箱子中装着大量的镇定剂,西林说:“既然如此,为了减少意外,我想,你需要配合我一下。”   “可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我用最平常的声音说,“你既然知道阿曼奈达在我这里,想必也知道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去海里,不过,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去海里干什么。”   男人已经把药剂装在了针筒里。西林满腹狐疑,问:“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数星星,看月亮,逗海豚。而我却很确定地跟他说:“海里有一只小人鱼,我们在照看他。当然不能说走就走。”   “小人鱼?”西林问道。我点点头,说:“他还不是人的形态,表面看起来像一只海豚,老实说,我不知道他长大后会怎么变成人的形态。他现在还不适合离开海,所以我和阿曼奈达才会每天晚上都去海里。”我按着大白鲨当时的外表,描述了一番,听起来确实像真的。   西林依然用不信任的眼光看我:“那你怎么知道它是人鱼?”   我转头看着阿曼奈达,说:“我通过阿曼奈达知道的。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我可以通过他的部分动作知道他的意思,肢体语言是最管用的。”西林不知道阿曼奈达会说话,那在他眼里我们两个串通起来的可能性会降低。   西林很贪心,他一定不愿意错过我口中的那只未成年的人鱼。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逢生   “你最好不要骗我。”西林威胁道。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只是担心那只小人鱼在海里的安全,不过像人鱼这么强大的生命力,就算没有我和阿曼奈达,应该也没问题吧。所以我可能是瞎操心了。”我站起来,说:“算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西林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用手机拨了个电话,说:“准备一艘游艇。”   很好,鱼儿上钩了。   他从头到尾盯着我没放,我回了他一个微笑,说:“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要是不信我的话,我们现在走也可以。”我坐下来,拍了拍阿曼奈达的手臂,问:“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担心伊娜莎?”伊娜莎的名字被我用在那只虚拟的小人鱼身上。   阿曼奈达甩了甩鱼尾,站在我们前面的那个男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我们安静地坐着。我用手指帮阿曼奈达梳理头发,而西林又换了一个坐姿,他用手撑着下巴,眼珠在我和阿曼奈达之间移动,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西林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听之后应了声,对我们说:“游艇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要出海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是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他说完,那个男人又拿起那个针筒,我不满地撇嘴,说:“这是什么?”   “镇定剂。以防万一,不过给阿曼奈达用,你不需要注射。”西林说。男人一走近,阿曼奈达就露出尖锐的黑色指甲,我拍了拍阿曼奈达的手臂,示意他别紧张,他看了我一眼,得到肯定,才把指甲收回去。   男人把阿曼奈达的手臂抬起来,擦了擦酒精棉,他手指有点抖,推了一针筒的镇定剂。我担忧地看着阿曼奈达,西林知道他的身体数据的,所以剂量肯定准备满了。   “哦对了,阿曼奈达换过一个身体,对镇定剂的抗性没那么强了。”在开始注射第三针筒时,我对西林说。这话听起来怪有道理的,西林犹豫了一下,我再劝道:“假如量过了,对他的身体反而不好。”对他的身体不好,对实验也会带来负面影响。   西林犹豫住,此时已经开始注射第四针筒的镇定剂了,阿曼奈达也和我商量好的一样,适时半阖上眼,作出昏昏欲睡的样子。西林确实是实验狂魔,他叫停了男人,说:“好了,够了,我们现在下去吧。”   不过西林并不知道,以前适应的镇定剂的剂量是作用在阿曼奈达的本身上,而不是容器,不过既然他误会了阿曼奈达的本身是灵魂,那么就会很容易信了我的话。   我搀扶着阿曼奈达,那个男人想上来帮忙,但是阿曼奈达斜睨了他一眼,他就吓得不敢动了,西林好笑地看着我和阿曼奈达。   我们下了楼。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和阿曼奈达出现在太阳下面。一到楼下,西林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台摄像机和伪装成工作人员的人,所以路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一看到摄像机时,便以为阿曼奈达的鱼尾是装束。   不得不说,西林还是挺机智的。   我搀扶着阿曼奈达,上了一辆轿车的后座,堪堪把他塞进去,后座已经不够坐,西林在驾驶座开车,而我坐在副驾驶座。   “安全带。”西林提醒了我一句。   我系好安全带,西林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他似乎并不想把气氛闹僵,想了想,说:“看来你不怎么坐轿车,不会下意识去系安全带。”   我笑着回道:“没那个坐轿车的命。”   很快到了海边,一辆游艇停泊在海面上,我们从车上下来,我搀扶着阿曼奈达,西林却对我说:“阿曼奈达在岸上就行,你和我上游艇。”   幸好西林说得晚,我已经扶着阿曼奈达出来了,阿曼奈达双手紧紧缠着我,我假装要把他弄回车里,结果他抓得更紧了。   “你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西林瞥了我们两个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不过我从他眼睛中看到了怀疑。我心里有些紧张,所幸西林最后没说什么,我搀着阿曼奈达,上了游艇。   游艇上除了我、阿曼奈达和西林,还有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和一个人在驾驶舱里开游艇。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熟悉的海水吹拂过我的脸颊,游艇慢慢远离陆地,身边的风景向后倒退,翻滚着的浪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我看着方向,提示道:“向西南方向偏转十五度方向。”西林向驾驶舱的人挥了一下手,接着航线按照我预定的路线前进。   一切都很顺利。   大概到了我们平时会来的位置,我叫停了游艇,西林问我:“是在这里?”我点点头,说:“大概吧,让阿曼奈达呼唤他。”   我扶起阿曼奈达,他朝我悄悄咧嘴一笑,朝着大海喊了一声,不一会儿,那头灰鲸隐隐约约出现在水底下,它突然在水下顶一下游艇,游艇剧烈震动起来,西林反应极快,抓住栏杆,才不至于被甩到后面去,不过其他几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拉着阿曼奈达一跃,跳下海水。   西林一手从腰间拔出□□,指着我们,吼道:“你骗我!”   我赶紧拉着阿曼奈达沉到水下,果然有好几颗子弹穿透水面,打到水中,只是威力大减,我一手抓住一颗渐渐沉到水下的子弹,阿曼奈达拉着我向远处游去,甩开游艇一大截,我回头一看,灰鲸在海下徘徊,替我们挡住了游艇。   我和阿曼奈达朝着越深越远的海域游去,等到我终于累得撑不住时,恰好一只抹香鲸路过,阿曼奈达叫住她,她迤迤然游过来,在海面上友好地露出背,我摸摸她的皮肤,轻轻地坐上去,此时小腿突然抽筋了,我轻轻放松腿部肌肉,不敢乱动。   阿曼奈达到前面去她在交流,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也坐到背上,跟我说:“她和我们顺路,愿意载我们一程。”   我笑着拍了拍抹香鲸,伏下身,道:“谢谢你。”   刚刚那颗子弹一直被我攒着,我摊开手心,阿曼奈达疑惑地看着它,凑近闻了闻,问我:“这是什么?”   “子弹。平时看到了,不要接近它。”我把它放到阿曼奈达的手里,说,“不过此时,它是我们自由的纪念物。”   阿曼奈达似乎很喜欢它,在手中把玩了一通,他仰头,拿起它对着太阳,子弹表面泛着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直等到天黑,到一个小岛附近后,再前进我怕她搁浅,我们和她亲切地道别,自己游到了小岛上,岛上不知道有没有居民,我只敢在沙滩以及附近的范围活动,此时我肚子已经饿了很久,阿曼奈达转身去海中随便捞到了许多鱼,但是对于我这种几乎不吃生食的人来说,确实是种烦恼。   我从不远处树林下捡来不少枯树枝,试着去钻木取火,可惜那木头连烟都不冒,而阿曼奈达一上手,居然迅速搓出了一小撮火苗,我还没来得及欢呼,阿曼奈达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沙子把火盖住了。   “很危险。”他看着愣住的我摇头,说。   我以为他可能因为野兽方面的本能所以畏惧火,便解释道:“火不危险,火可以把食物变熟。”可是他并不听,直接把我压倒在沙滩上,紧紧抱住我,小声说:“你会有危险。”   我突然想起当时在实验室的那一场大火。我伸手摸摸他的头,看着天上满天繁星,也抱住他,回应道:“没事了,你看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你在,我也在。”   只要你在,就行了。   后来在我的劝导下,阿曼奈达终于愿意生火,我烤了好多条黑乎乎的鱼,没有任何调味料,确实不好吃,不过因为我太饿了,也全部啃完了。   我们在附近捡了一些大叶子,在海里洗干净,晾了一会儿,因为叶子表面有一层光滑的蜡质层,很快叶子就干了,我们将它们铺在沙滩上,随后躺在叶子上,我虽然很累很困,大脑却还是不肯休息。   解决了腹中饥饿,此时别的问题才开始被我注意到——我好像晒伤了。今天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现在有点热又有点痒,我翻了个身,忍住不去抓它,正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阿曼奈达突然问:“是不是手臂不舒服?”   “嗯?”我只回了一声,他就轻轻抬起我的手臂,舔了一口,手臂上顿时传来微凉的触感,他舔过的地方都不再有那种又热又痒的感觉,不过,多了另外一种奇怪的灼烫。   他每个地方都不落下,仔仔细细舔了一通,接着,把我的手指含到了嘴里,我立刻把手指抽回来,心里却还是痒痒的,我知道我有个地方发生反应了。   阿曼奈达凑过来,他的眼睛虽然是黑色的,但是在黑夜里反而更加明亮,像是把整片星空装进去,而这片星空下,只有我和他。   我慌乱地移开眼睛,想转移话题,便问道:“你的唾液可以缓解晒伤效果吗?”   “可能吧,好像很多效果都可以缓解。”阿曼奈达说。   “睡觉吧。”我咽了口水,说。   我仰躺着,阿曼奈达侧过身靠近我,下巴靠在我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偷偷观察了他很久,等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才悄悄凑近,在他又凉又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心里更痒了,就又忍不住亲了一口,结果他突然睁开眼睛,我的贼胆都吓破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翻了个身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卡!!!!!!!!!!拉灯!!!!!!!!!!○( ^皿^)っHiahia…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生气   第二天,我是被阳光亮醒的。我一手遮着眼睛,一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着近处沙滩海水,远处山坡白云,我脑中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摸到身下又滑又凉的树叶时,整个人的思绪才被猛然拉回来。   昨晚上和阿曼奈达玩得太过了,感觉有些累,眼睛有点酸涩,我忍不住揉揉脖子和腰,这一低头,又看到全身那些乱七八糟的痕迹,自己咳嗽了一声,在脑中掩过昨晚的回忆。   不远处阿曼奈达正学着我昨天的样子在烤鱼,一看到我起来,立刻拖着鱼尾过来,指着那里,跟我说:“我把鱼烤好了。”那小模样可别提多谄媚了。   我拉着他才勉力站起来,说:“我先去海里洗一下。”   阿曼奈达二话不说,把我抱起来,我赶紧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刚从失重感中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到海里了,直接把我丢到了海里,海水灌了我一鼻子。   我挣扎着冲出水面,才呼出一口气,阿曼奈达用鱼尾愉快地朝我甩了一大波水,我抹了一把脸,他朝我嘻嘻地笑,我心想,他这是想学别人鸳鸯戏水,却一不小心弄成了水灾吧?   这可能是人鱼所谓的“事后”温柔吧?   上岸后,我在穿衣服时,听到阿曼奈达一声大吼,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匆匆把上衣扯好,一看,原来只是岛上的两只狐狸把他架在树枝上的烤鱼叼走了,它们发现事情败露,就脚底抹油,轻巧地跑进了小树林中。   阿曼奈达冲过去,想去追,我拉住他,说:“也不知道它们跑到哪里去了,没必要花力气,再烤几条吧。”   阿曼奈达皱着眉头,懊恼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好像那鱼非常值钱,我不由得觉得奇怪,问道:“那鱼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突然用力地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去再抓几条。”接着就一头扎进海水中。再烤了一遍鱼之后,此时的太阳已经高过海平面了,昨天我的手机掉海里泡了水,算是没用了,手表又放在家里,没有戴在手上,看着太阳,只能大概猜现在时间是十点左右。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意识到我需要喝水。不得不说,我这个人的思想总是处于一种高度的理想主义,说逃到海上,就逃到海上,除了定了个归宿,其他如何,只等到需要时才恍然想起来。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岛上找淡水。   我和阿曼奈达走了一路,林中草木交错,山坡陡峭,一路下来我们勉强开出了一条道,好在阿曼奈达对水的感觉非常灵敏,此时的他比任何指路标或者指南针都要奏效,我们走最短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一潭清澈的湖水,水下的鱼在湖面画出一圈圈涟漪,湖面上的白色水鸟被我们惊动,一骨碌飞到天上去。   这里水面开阔,林地环抱,极目远眺,还能看到岛上远处有半个苍翠的山头。我猜我们到了一个火山岛,有居民的可能性非常高。   阿曼奈达已经跳下水去空手逗肥鱼,把鱼都赶跑了。我蹲下来,用双手捧起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小小喝了一口,很清甜,才继续喝下去。   不过接下来却又遇到难题,我可不能保证我们每次都能这么好运能遇到水源。所以最好有容器能拿来装水。我全身除了身衣服,可谓是空荡荡了。   我蹲在湖边发愁,把淡水的事跟阿曼奈达说了,他淡定地趴到水上,大口地喝起了水,我看他这夸父般的架势,问:“你在干什么?”   阿曼奈达没有回我,喝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我帮他把头发梳往耳后,他嘴里两腮也装满了水,看起来圆鼓鼓的,我不由得一笑,手指戳住他的脸颊,当然,结果是他喷了我一脸水。   “我把水装在这里了。”阿曼奈达拍了拍没什么变化的肚皮,说。   我实在想象不出我要怎么喝他装在肚子中的水,结果阿曼奈达给我示范了一下,他从嘴中又吐出一口水,那一瞬我头皮一麻。   我不看他,继续蹲在岸边发愁,只是他又缠过来,说:“这真的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确实是,最后只能采用这个方法,不过,我还真看不过他那副快藏不住笑容的小模样。   晾了他一会儿,我才站起来,算是同意了。我们沿着原来的路走了回去,才没几步,就们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我拉住阿曼奈达,自己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还在,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仔细分辨那个声音的方向,悄悄拨开眼前的灌木丛,却忍不住一笑,原来是两团毛茸茸的东西躲在草丛中,仔细一看,是两只狐狸,竟然正在□□。   阿曼奈达也看到了,他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开了,轻轻拉了我一把,示意我离开,我还想笑他什么时候还知道点脸皮,脚上却踩到一截有点烤焦的枯树枝,上面还插着吃剩下的鱼骨头。   原来这两只狐狸就是偷鱼贼。   我抬头看阿曼奈达,他把眼睛移开了,这是我头一次在他黑色的眼睛中看到“心虚”这种情绪,破天荒了。   我用和善地口气问他:“地上的鱼是怎么回事啊?”   “鱼被它们吃了。”阿曼奈达边说边把垂在眼前的树叶拨开,眼神却乱飘。   “你听说过吗,有一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今天还真打算问到底了,以防其他时候被阿曼奈达坑了一把。   阿曼奈达纠结了住了,我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问:“你不会骗我的吧?我曾经跟你说过,欺骗是一种非常过分的行为,所以我不会骗你,你也不应该骗我。”   “不,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阿曼奈达终于妥协了,说,“我只是在鱼里放了人鱼发情的诱导剂。”   “人鱼发情的诱导剂?”我疑惑道,这东西我可没有听说过,而且,一听这个名字,其作用应该非常,嗯,耐人寻味。   阿曼奈达见我一副不会追究的样子,才咧开嘴笑道:“是我自己身上分泌的。”   我瞟了他的鱼尾,道:“哦?然后呢?为什么用在我身上?”   我问这句时,我们已经走回了海岸,此时艳阳高照,海浪一个个打在沙滩上。   “因为你的发情期好像总不来。”阿曼奈达苦恼地皱眉,打量了我一眼,看到我鼓励他说下去的眼神,才继续说,“我想昨天是难得的一个机会,那今天应该延续下去。”   “哦,你是说,要趁热打铁,对吗?”我扬起微笑。   阿曼奈达想了想,说:“没错,趁热打铁,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我一笑,对着他的鱼尾巴,把他踹到海水里,说:“反省完再上岸。”阿曼奈达委屈极了,在浅海甩着鱼尾,把海水都搅浊了,依然坚持道:“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没有告诉你。”   我一字一句认真地对他说:“我的意思是,到海里反省一下再来。”   阿曼奈达深深看了我一眼,一甩尾巴,自己转身游进了海里。而我独自坐在沙滩上。   我想,我真是受够我自己了。我问我自己:“你介意和阿曼奈达一起发情吗?”   显然是不介意的,虽然他实在有点粘人,可是我自己不也是在享受?不能否认,昨晚确实是一次快活之旅。   那我自己又在作什么?   海水翻腾着浪花,白沫消失在沙滩的边际,太阳很大,我抱着膝盖,低头埋在膝盖里。其实我只是因为我的欺骗,而对阿曼奈达发了火。对,不是因为阿曼奈达,而是我自己。   阿曼奈达没了五年前的那段记忆,但是我从不和阿曼奈达提起,因为那个时候我转身离开,去了大学,而阿曼奈达转身游走,回到他的大海。   我也在欺骗阿曼奈达啊。   若不是因缘际会,我们绝对像两条相交而过的线,只有一个交点,从此向两个方向伸展。   而且,那个时候阿曼奈达是生气的。我还记得他把所有东西摆在我面前,最后离开那赌气的样子。阿曼奈达很高傲,即使他平时基本不怎么表现出来,甚至屡屡为我改变做法,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不考虑他的心情。   每次触及到我心中这块秘密时,我总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我知道他就在这附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迈步走向了大海,不等我呼唤他,他已经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身后还跟着几只海豚,他们追逐打闹,做了一套又一套甚有难度的动作。   我游到海里,阿曼奈达立即迎上来,欢乐地说:“我找到力克塔尔,可以带你一程。”   我笑着抱住他,问:“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阿曼奈达把头倚靠在我肩膀上,在我耳旁说,“那么现在你还会生气吗?”   “不会了。”我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他似乎不太能理解情绪的艺术,不过接下来我们又必须开始在海上的旅程了。最终站自然是伊娜莎的族群所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阿曼奈达:我的爱人没有发情期,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好想整天腻一起整天OOXX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生病   海上流浪,这听起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在诗人眼里,这一定充满神秘的色彩,在冒险家眼里,这一定凶险又刺激,在小说家眼里,这足以写成一部畅销全球的励志小说。可是亲身经历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日复一日的飘荡,绝对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天离开孤岛,到现在,我和阿曼奈达再没登上陆地,这可能是我们在海上第十一天,也可能是第十二天了,我一开始还有耐心地去记,后来有一天一记差,干脆也没太去注意了。   我的衣服常常被浸湿,不过好在现在是夏季,干得快,就是衣服上会沾上粗盐,也怪磨人的。我吃的东西都只能是生的,因为始终吃不惯,所以我这几天吃的越来越少,阿曼奈达还为此发愁。   不过,无论如何,当每天夜晚降临,夕阳渐渐融入海中,余霞染了半边天时,总会让人心中有股苍凉的豪情。   我疲惫地躺了下来,这么多天下来,我们搭了好多趟顺风车,座头鲸的背部是目前为止我躺过的最舒适的,因为藤壶会少一点。   我闭了闭眼睛,太阳穴正一阵一阵地跳着,事实上,我身上这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已经持续有几天了。   因为我今天泡在水里的时间多了点,此时指尖都皱了起来,阿曼奈达环抱住我,他的体温偏凉,他抓起我的手,轻轻地啄吻着,再沿着我的手指吻到我手臂上,不得不说,每次他这么做对我的身体都是有益的。   说不定能把人鱼的唾液开发成美容护肤品,我想到这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曼奈达听到我的笑声,他也弯着眉眼,凑过来,那微凉的双唇在我眉间烙下一吻,接着自然而然地移下来,他张开口,示意我喝水。   我摇了摇头,说:“留着吧,说不定会有更需要用的时候。”这水太珍贵了。   “可是你的体温比昨天还高一点。”阿曼奈达担忧地看着我,说,“是因为食物吃得太少吗?”   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夜笼罩着我们,星光遍布,直把海上照得粼粼亮亮,我转过头看阿曼奈达,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鼻梁,叹了口气,说:“不,不全是。”人类比起人鱼,实在是太弱了。假如让阿曼奈达离开水在陆地上生活,他甚至都不需要适应期,唯一需要担心的(普通)人类对他来说还不是对手。   我觉得一阵冷,抱住了双臂,阿曼奈达慌张地抱住我,他无师自通似的,将嘴唇贴在我额头上,愣住,喃喃道:“好烫。”   “我可能发烧了。这非常不妙。”我坐起来,扶住额头,虽然此时我很想睡觉,但是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并不是好的选择,暖暖的海风吹过,却带给我一身鸡皮疙瘩,我曲起双腿,抱住,企图从中得到温暖的感觉。   阿曼奈达无措地抱住我,他偏低的体温刺激得我一抖,吓得他又立刻松开,将手搭在我肩膀上,问:“怎么办,你怎么了?是生……生病,对吧?”   我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想咽口水,但是发现口中太干,双夹都发酸了,阿曼奈达急忙凑过来,他抬起我的下巴,二话不说给我灌水,交缠中我咽下微凉的水,不过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   发病的过程总是极快,当然,也有可能它酝酿了很久,但是我才注意到。刚刚我还能好好地跟阿曼奈达说话,现在整个人都晕了,双眼似乎无法聚焦,连天上的星星都看不清了,我拉住他的手,虽然很疲倦,但是我一直跟他重复着一句话:“你在我身边。”   我又冷又热。阿曼奈达紧紧抱着我,我并不习惯他的体温,只希望他身上的凉快劲能传到我身上。   阿曼奈达在我耳边问我:“我该怎么做?”   我撑着眼皮,说:“我需要药。你知道的,药。如果……如果有药的话,可能会好很多。”我一直重复着无意义的话,因为我希望通过这个方法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阿曼奈达朝远方呼唤一声,过了不久,几只海豚争相游了过来,他朝它们吩咐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接着海豚们四散开来。而我和阿曼奈达说了很多,他回答得很勤快,其实很多话他说不定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比如我跟他说《泰坦尼克号》是一部非常扣人心弦的电影,他竟然也能附和着说:“确实是,非常扣人心弦。非常好看。”   虽然他从没有看过。   我笑了起来,问:“五年前,你去哪里了?”问出口后,我才发觉自己连这档口都还不忘提这事,还真是执着。   这下阿曼奈达愣住,一会儿过后,我能感觉到他低着头看我,回答道:“可能那个时候我在和你相遇的路上。”   这个回答还真的戳到我心肝里去了,阿曼奈达觉得这个他无意识的回答非常好,又重复了一遍,接着一笑,得意地说:“而我猜那个时候你也在期待着和我相遇。”   “是的。”我仰起头,在他的嘴角印上一个吻,说,“那么,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被人类抓捕的吧。我一直很想知道,人类要出动怎么样的武器,才能抓到你们这些精灵。”   “不,你必须承认只有我是你的精灵。”阿曼奈达皱着眉头说,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关注点偏了,我笑了笑,道:“好吧,我的精灵。”   他这才展开眉眼,不过想了老半天,揪不出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节,才说:“我看他们准备了很多抓我的东西,其实没必要,因为在他们放下第一个渔网时,我就顺从地钻进去了。”   我不解地抬头看着他,问:“为什么?你是自愿的?”   “是伊娜莎给我的建议。”阿曼奈达说,“当时海域上多了很多船只在寻找我们的踪迹,甚至连僻静的角落都不肯放过,伊娜莎一开始还嘲笑人类的愚笨,不过在另一个国家的力量介入时,就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出行。”   我拍拍他的头,问:“孩子,你是被伊娜莎丢出来的?”   “如果你这么理解,好像也没有问题。伊娜莎认为,事情因为而起,我该还族群一个安宁,反正我被捕获了也可以伺机而逃,但是如果被抓到的是我们未成年的子嗣,那是非常危险的。”阿曼奈达抓住我的手,说,“不过她不建议我随便找只船上钩,在众多的船只中,她帮我挑了一艘,她的意思是上那艘船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你也看到了,果然是最好的选择。”阿曼奈达在我手心吻了吻,道。   听阿曼奈达的叙述,我对这个神秘的伊娜莎充满了好奇。   不远处一只海豚朝我们快速游了过来,它尖叫了一声,转身,一副“跟我来”的意思,身下的须鲸转了个方向,跟海豚游过去。   阿曼奈达搂着我,兴奋地看着远处,我愣愣地问:“怎么了?”   “力克塔尔发现前面有船。”阿曼奈达简洁地说,“船上应该有药。”   “你要到船上去?”我睁大眼睛,看阿曼奈达那欲欲跃试的样子,皱着眉头说:“太危险了,不要去。我可以自己去试试。”   “不行,你待在这里。”阿曼奈达将额头抵在我额头上,可能是我体温偏高,他那低温激得我一抖,却又很舒适,他盯着我的眼睛,说:“相信我,你要对我放心。”   我看着他的眼瞳,被蛊惑了一样,点了点头。   他让须鲸继续在海面上慢慢游动,自己跃入水中,跟着海豚向远处游去。   海水相撞,发出哗啦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是黑色的,无边无际的海和夜,都快将我吞噬。奇怪,同样的夜,有阿曼奈达在,就是星空下的浪漫,而他现在才离开一小会儿,这夜就变得可怖如深渊。   我心里焦灼又无奈,对着海面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我已经过度依赖阿曼奈达了。每次他不在我身边时,我就会焦灼不安,乃至心口泛出心律不齐导致的阵阵疼痛。可是我毫无办法。   我揪着衣领,似乎这样呼吸能更顺畅一点。   我想起不管是几年前我在晚上和阿曼奈达离别,或者近一段时间我将他锁在家里出去买东西,他的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和此时的我一样。   我朝着海面不断呼唤阿曼奈达,从一开始的小声,到后来的喊叫,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可是我不希望此时他不在我身边。   万幸的是,一阵明显的水声哗啦后,阿曼奈达从水中窜了过来,一下子停靠在鲸的身边,他露出兴奋的神情,将身上一个打了结的布袋推到我身边,我赶紧扶着它,免得滑下去了,仔细摸摸那布料,有些像餐桌布或是窗帘布,   阿曼奈达说:“你在呼唤我。”如果我没听错,他的语气带着点被需要的满足感。   “没错。我的阿曼奈达。”趁着夜黑,我也坦荡荡承认了。阿曼奈达凑过来在我唇上亲了亲,才在他带来的包上打开一个结,从中掏出一个泡了水的软乎软乎的东西,手舞足蹈道:“食物。”眼见布袋差点被他打下去,他赶紧抓住,免了一场白忙活。   要不是我拿过来仔细闻了一下,又从它残存的形状和色泽判断,还真猜不出它是面包,不过这已经非常难得,我将面包里的海水挤掉些,勉强吃了一个。   阿曼奈达把几个面包拿出来,学着我的样子,将里面的海水挤干,不过他的力气有点大,一下子把面包挤成非常小的一块,为了我的牙口着想,我接下来要吃的话或许需要沾点海水。   接着他又从中掏出一个药箱,递给我,我打开一看,幸好里面还是干燥的,药也不少,我拿着药的包装努力看了很久,才发现上面是我看不懂的文字,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仔细分辨图案,好在阿曼奈达的眼睛在黑夜里比我好得多,有他一起琢磨那些药的包装,最后我们识别出了一个退烧片,还得多亏包装上的指示够清楚。   就着淡水,我吃了退烧药。   阿曼奈达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问我:“再吃点?”   我敢说,此时我的眼神一定直了,高兴地搂住他,大笑道:“你带了水果回来?”这真的是迄今为止最好食物了。   他将袋子举到我面前给我看,里面剩下不少水果还有两瓶水,简直万岁。   第二天我就觉得好多了,为了减少意外,不宜在海上延长逗留的时间,我和阿曼奈达都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加快了速度,过了马六甲海峡之后,我们进入了一片新海域。   据阿曼奈达所说,这一片海几乎全在伊娜莎的统管下,阿曼奈达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在这之后二十四小时内,我们终于结束这一趟荒唐却又落拓的旅行。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利尔维斯   一串小岛排列在我和阿曼奈达不远处,就像在列队欢迎。阿曼奈达找到了那个名为利尔维斯的小岛,我踩在沙滩上,踉跄了几步,他急忙扶住我。   在海上飘久了,此时我站在陆地上,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重量,这种久违的、舒适的感觉,连我还有点发疼的大脑都清明多了。   我心情很不错,扶着阿曼奈达,自己蹬了几步脚,笑着说:“没事的,我很好。”   因为人鱼族群会随着季节和洋流而迁徙,所以想准确找到族群的位置,需要一个传达站点。利尔维斯就是这么一个存在——比起在海中漫无目的的寻找,这里就更快地找到族群。   以上是我听阿曼奈达的描述给利尔维斯下的定义,只是我没想到,岛上居然是居民和人鱼共存,虽然这里的居民不算多。   阿曼奈达带着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聚居点,我环顾四周,假如这里是个村落,那么一眼就望到底了。居民房特别简单,房子建在木板搭起了一个台子上,木板下是隔空的,中国云南地区也有部分类似的建筑形式,能防湿防蛇。   阿曼奈达轻轻一跃就上去了,我沿着一排简陋的楼梯一步一吱嘎地走上去,他敲开其中一间,用英语呼唤房子主人的名字:“格尔威!”   隔壁的房门反而先开了,一个青年走出来,他长了一副中亚人的英俊脸孔,身上只穿着一条裤子,全身晒得黝黑,他友善地对阿曼奈达说:“哦,阿曼奈达,是你。早上格尔威去山里了。”他的目光随即放在我身上,眼神一亮,说:“这不是我们利尔维斯岛上的人,你从哪里带过来的?”   我一直以为阿曼奈达的英语口音是“人鱼口音”,原来我错了,他的口音原来是利尔维斯的英语口音。   阿曼奈达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拉着我,说:“格尔威去山里了?真可惜,我还想要立刻去找伊娜莎。”   “你还是这么小气。我又不可能对他怎么样。”青年指着我边笑边说,接着让开身子,道,“进来坐吧,我认为不到天黑前格尔威是不会回来的。”   阿曼奈达瞪了他一眼,拉着我走进了他的房子。比起外面,房子凉快很多,房子中很整洁,摆设也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藤椅。   青年坐下来,示意我们坐在藤椅上,拿起放在木板上的蒲扇,扇了起来,问我:“你能听得懂英语吗?”   “可以。”我点头。阿曼奈达对青年极度不爽,说:“赛斯丁,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可以跟我说,我再转给恩珉。”   这种幼稚的行为让叫赛斯丁的青年和我对视一眼,我们俩都笑了起来,他也乐得照顾阿曼奈达那诡异的心情,便问他:“恩珉来自哪个国家?”   阿曼奈达一板一眼地复述给我,我回答:“中国。我和阿曼奈达就是从中国的海域过来的。”接下来我们的对话在阿曼奈达无聊的坚持下这么进行下来。   赛斯丁并不知道中国是什么国家,但是我一提到东方,他就一副了解了的样子,原来这里的居民就是部分原住民和十五世纪的欧洲人的后代,当时欧洲兴起一股航海潮,一支小船队不幸迷失在印度洋的风浪中,最后登上了利尔维斯,在这里繁衍生息,自此几百年间,除了偶尔有一辆艘船停靠在这里,他们再没有和外界联系过,直到近来一百年间,岛上才有船可以开去外界,不过赛斯丁说那艘船由老班纳掌管,他接触不到。   这里是一块小桃花源,不属于任何国家。不知道世界到底成怎么样,自己的日子照样过得很舒坦。   而他们所说的语言的雏形是古代英语,几百年的演化,新衍生出来的一些语法和词汇,也和外界完全不同,怪道我一直觉得阿曼奈达的英语不太正常。   在那之后一百多年,人鱼初和岛上居民接触,也有发生过矛盾,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确定共生的方向,利尔维斯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小岛。   我拿起陶土杯子,喝了一口水,这水很清甜,配着陶土的味道,非常特别,我和赛斯丁从大中午聊到了日落,他对外面的世界非常感兴趣,我挑了人类史上大的事件比如世界战争和小的细节比如羊肉的吃法,他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阿曼奈达还没复述完我的话时,他就迫不及待继续问我,直把阿曼奈达惹火了,阿曼奈达干脆把我横抱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赛斯丁靠在椅背上,在我们身后悠闲地扇着扇子看着我们,我在人前我还真不习惯被阿曼奈达抱起来,便蹬了一下,问他:“你干什么?”   阿曼奈达黑着脸,说:“不要和他说太多,你会惹我不开心,而他,会惹昆德拉斯(kondarase)不开心。”   正在此时,隔壁传来开门声,是格尔威回来了。   格尔威是个糙汉子,人高马大,一圈络腮胡遮了半边脸,嗓门也大,看到阿曼奈达时非常兴奋,笑声震得整个木屋抖三抖,连躲在屋顶角落的蜘蛛都掉了下来,赛斯丁用尾指掏了掏耳朵,一脸习以为常地跟我说:“你习惯就好了。”   格尔威打量了我一眼,说:“嗯……就是你要和阿曼奈达一起去见伊娜莎?”   “我叫林恩珉。”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格尔威煞有其事地点头,说,“你们要去找伊娜莎,我等等就去发消息。不过在这之前,”接着他突然揽住我的肩膀,自认为小声地说:“你是真的喜欢阿曼奈达那臭小子?我跟你说他脾气很坏的。”   阿曼奈达本来想解救我,但是在听到格尔威的问话时突然定住,转眼看别的地方去了,那耳朵却竖得老高了。我打赌他压根没听到格尔威后半句坏话。   我回答道:“是的。”   “你发誓?”   “是,我发誓。”   格尔威皱着浓眉,还不死心,这回问得更大声了:“你真的爱阿曼奈达爱到离开他不能生活的地步?”   赛斯丁噗地一声笑出来了,我咳了咳声,道:“格尔威先生,我确定,我爱阿曼奈达爱到生活不能自理。”我想,这倒也不是夸张。   “好的,我明白了,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哈,阿曼奈达这小子有福气啊。”格尔威哈哈大笑起来,我赶紧捂住耳朵,才看到阿曼奈达脸颊有点红,把我拉走,口中边骂道:“格尔威这个该死的家伙。”   我笑着和他十指相扣,算作回应。   晚上我们在赛斯丁家里吃了一顿大餐,有米饭鱼有鸟肉,还有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菜,吃完后简单洗漱一下,我和阿曼奈达就住在了赛斯丁隔壁的空屋子里,这么多天我第一次躺在安稳的床板上,要不是阿曼奈达硬是挤上来,我肯定一闭眼就能睡着。   消息来得很快,第二天天刚亮,格尔威就告诉阿曼奈达,伊娜莎把位置传过来了,写在一张以海藻为主材料做成的类似纸的东西上,阿曼奈达看了一遍就把地址记录下来,我们又启程,到了海上,他兴奋地说:“我们会得到承认。”   天气很热,太阳贴在天空顶头,我就算泅在海水中都觉得头皮被晒得发烫,我问:“什么承认?”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像是要给我一个惊喜,黑色的眼眸中放出光彩,其中的热度,其实不亚于此时的阳光。   一路上我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昨天格尔威拉着我问的那些话,难道不是要把亲女儿嫁出去前的碎碎念吗?那阿曼奈达口中的“承认”也是这么回事了,想通了之后,我倒没有急于拆穿他准备的神秘惊喜,还在心里想得到“承认”后我应该如何把控脸上表情以达到“惊喜”的程度,好叫他不觉得扫兴。   我们很快到了那个地方。   我想象过伊娜莎的样子,无一不是妩媚动人且聪慧异常的女性人鱼形象,我记得阿曼奈达说过他不喜欢穿衣服,所以我还为要见一个同样光着上身的人鱼妹子做心理建设,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体贴得不行,直到我见到伊娜莎。   她,不,他?对,他。他是一条男性人鱼,当然,不止是伊娜莎这么女性化的名字误导了我,还和阿曼奈达用的称呼有关。而后来我也问过阿曼奈达为何不用“他(He)”称呼伊娜莎而一直用“她(She)”,阿曼奈达开心地抱着一颗小鱼蛋同我说:“他(He)和她(She)两个有什么区别吗?”原来是人鱼中并没有分雌雄,或者他们本身就是雌雄共同体。   回到当下,我们和伊娜莎在一个不超过1000平方米的小岛上会了面。岛上还有不少人鱼,他们似乎在做什么休闲的娱乐活动,还有一些注意到我和阿曼奈达的人鱼,挪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伊娜莎有一头金发,红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尾巴,这让我想起大白鲨了,不过他比起大白鲨来,面容更俊朗,身材修长,做什么动作都很有气质,连拍了阿曼奈达一脑瓜子都显得格外优雅,我赶紧帮阿曼奈达揉了揉脑袋,伊娜莎笑着看我,说:“你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林恩珉吧。”   阿曼奈达很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伊娜莎无视他,跟一直惊奇地看着周围的我说:“不用惊讶,这里是我的一些同族会上来晒晒阳光的地方,我会带你去水下参观我们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wingying太太在微博更新的《三喜》(古代ABO)真的好赞好赞,真的让人读得停不下来,我自己很久前也在存稿一篇ABO文,假如有开下个坑,就开ABO吧233333   太太的文(HE)的我都啃完了,超级好看啊,悄悄表白太太一个233333 第30章 第三十章 承认   水下的人鱼世界?我心里有些憧憬。   伊娜莎笑着点头,那笑容在阳光下像是会发光一样,我忍住抬手遮眼睛的冲动,只听见他说:“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对我们友好的外来人类了,难道不该尽宾主之谊?至于承认的事……”   他看了我一眼,换成人鱼的语言,对阿曼奈达说了一句,阿曼奈达便沉重地点头。后来我问阿曼奈达这件事时,阿曼奈达回答我:“伊娜莎当时对我说,我需要给他一个考验你的机会。”   此时,伊娜莎朝远处招手,叫道:“达西里!”   在远处浅水戏水的一尾人鱼沿着沙滩欢乐地滚了过来,他从地上抬起头的时候满脸尘土,金发碧眼,看得出他的脸庞很稚嫩,眉眼之间的神情也很天真,伊娜莎将他扶起来,他上半身看起来和十五岁的少年无异,站在伊娜莎跟前显得特别娇小。   伊娜莎宠溺地擦去他脸上的沙子,和他碎碎细语,不知道说到什么,达西里惊喜地抬头看着我,他的声调很高昂,说了句人鱼语,伊娜莎笑了声,转身对我翻译道:“达西里问你是不是来自马来西亚。”   “不是,我来自中国。”我说。   阿曼奈达附在我耳旁,小声说:“事实上,达西里遇到任何人都会问他是不是来自马来西亚,因为他只认识这个地名。”   伊娜莎不知道跟达西里说什么,达西里很开心地笑了,接着伊娜莎横抱起达西里,说:“那么,请跟我来吧。”   我回头看阿曼奈达,他也想跟上来的样子,却犹豫了一下,对我说:“我先回利尔维斯,等等伊娜莎会把你送回来的。”   我心里充满疑惑,阿曼奈达咧开嘴,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慰我的笑容,不过我还是没提醒他,他每次咧嘴笑时都不太自然,哦,好吧,直接点说,就是怪惊悚的。   我独自跟着伊娜莎和达西里走到沙滩另一边,水中慢慢浮起一个透明的、外表纹路起伏像龟壳,大小类似卡车的东西,伊娜莎打开顶盖,和达西里进去后,向我招呼,我也跟着跳进去,里面的空间很大。之后,这个东西慢慢沉到海里。   壳里不闷,不断有空气进来,我的呼吸完全没有异常。   达西里攀在伊娜莎脖子上,伊娜莎亲昵地摸着他的头发,对我说:“这是运航,一种拥有鱼鳃功能的,可以让人鱼和人类在其中自由呼吸的工具,虽然我们居住在海里,可是我们也需要借助工具来休息。”   隔着它,周围的小鱼群在我眼前游过,它们没有被吓到,似乎对这个大怪物习以为常了,这种感觉和潜水相似。我带着惊奇的心情观察着它。   伊娜莎说:“据我所知,人鱼的历史并不短于人类,所以你要相信,不止人类才能有科技这种东西,嗯……科技,是这个词,对吧?”   我点点头,道:“是的,我完全相信。”   一会儿过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这里过了大陆架了,太阳光再猛烈,到这里光线也已经不够了,但是它依旧一片明亮——我盯着浮在水上的一个个发光物体,它们起到了灯的照射作用,顺着灯光望过去,我想,用“繁华”来形容这里,绝对不为过,这里是人鱼的天堂。   一个个外表像贝壳的巨大建筑林立,这是人鱼的房子。伊娜莎告诉我,族群每次迁徙时都会带上它们,因为它们是可折叠的,轻巧方便。水中人鱼三五成群,当他们看到伊娜莎时都会停下来向他打招呼,而对于我的出现,他们则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好奇的样子。   运航在聚居点兜圈,一路下来,我看得眼花缭乱,另一艘运航从我们的运航旁边开过去,那艘运航里一尾小人鱼高兴地朝我挥手,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自然地朝他微笑。   伊娜莎骄傲地看着他的族人,道:“当然,像我们族群这样规模的,还有不少。不过我们喜欢在浅海建立聚居点,像那些在深海生活的族群,人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   居然还有不少这样的族群存在,这是地球上的一种异于人类的璀璨的文明。我俯视着这里,心里暗暗惊叹。人类对大海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伊娜莎似乎看懂了我心中所想,便说:“人类对大海是无知的,不过同样的,我们对人类以及人类生活的那片大陆也是非常不了解的,我曾一度认为生活在利尔维斯的就是人类的全部模样,后来才知道原来人类还有分高矮胖瘦。”   这点上,两个种族之间是相互的。   运航微微上升,我将整个聚居点收入眼中,它像千万颗明珠聚拢在那里,在海水中泛着永恒不灭的华丽的光泽。   “我们和人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并且,人类是一种很难心怀善意的族群。”伊娜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肃穆的氛围油然而生。   我动了动嘴唇,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因为我完全反驳不了什么,以阿曼奈达和大白鲨的经历看来,确实如他所说。假如人鱼被大量人类发现,人类能做出什么事,我还真不敢想象。毕竟我对人鱼友善,不代表全人类都是。   伊娜莎突然说:“我们愿意接受你,赋予你和阿曼奈达‘承认’。”我转过头惊奇地看着他,这句话确实让我心中一下子炸起了欢乐的礼炮,伊娜莎是人鱼中一个大族群的长者,我和阿曼奈达过来寻求承认,倒像是我来见阿曼奈达的家长,所以这个首肯非常重要。   “这非常好,我想阿曼奈达也会非常开心。”这么久的时间,我终于说了一句话。   伊娜莎却有些冷冷地看着我,说:“不过,你确定你能放得下人类的身份?你要知道,人类和人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种族。”   “在这里,你必须完全抛弃人类的身份。”伊娜莎说。   我没有回应。“你不是人”这句话很多时候是拿来骂人的,现在轮到我要不是人了,我心里当然有点微妙。   “你以后的陆上生活,一般只能待在利尔维斯,当然,你和阿曼奈达也可以常来海中。”   “只是,我必须提醒你,这里的运行法则和人类社会的规则有极大的差别。你会发现,这里可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当你的梦破碎了,你却只能待在这里。”   伊娜莎的眼神很尖锐,说:“即使是和一个完全不同的种族相爱,在一起后,你能确定你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依然能保持对他的心意?”   “嘿,你别笑。”伊娜莎说。或许是我脸上的笑容太明显,我赶紧用手背擦擦脸。   他皱着眉头说:“我带你下来参观,就是要给你未来的生活提个醒,假如你已经预见你无法承受这样的日子,你现在离开,还是来得及的。不然,不再有机会。”   “不,我为什么离开?”我笑道,“伊娜莎,我不得不佩服你,你对人类的了解其实不浅,可是你不了解我,还有阿曼奈达。”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我和阿曼奈达之间分分合合,最终,我站在岸上那头,阿曼奈达在海水中。是我朝他伸出手,当我们双手紧紧拉住的时候,也是我,甘愿跳下海,如果真的有不愿意,现在一切又怎么可能发生呢?   伊娜莎用红色的眼睛悠悠地看着我,也笑了,说:“好吧,我确实如此。”   运航渐渐上升,却停在水中不动,我疑惑地看着伊娜莎,他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阿曼奈达把五年前的记忆放在了我这里。”   我惊讶地盯着他。   他继续说:“五年前他来到我的族群,想向我寻找关于你的信息。当时我并不看好他和一个人类的事,所以我给他出了一个考验——他必须把你忘了,如果他还能找到你,我许诺,我一定欢迎你加入我们的族群。所以,他把五年前关于你和他的那段记忆存放在我这里。”   此时我的脑中一下子涌上很多细节,五年前的阿曼奈达那模样逐渐浮现在我脑中,和现在的他的样子重叠在一起。此刻,我真想立刻赶回利尔维斯,抱住他。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道:“原来如此。”   伊娜莎说:“现在,他的考验结束了,我要把他存放的记忆还给他了,由你交给他,再好不过。”   我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道:“当然。”   伊娜莎低头对坐在他身上的达西里说了句话,达西里拍拍肚子,接着,从口中吐出一团青蓝色的东西,它有一点点发亮,这竟是阿曼奈达五年前的记忆,我一直知道人鱼的能力是不能预测的,此时也难掩震惊。   运航已经到达水面,我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了,伊娜莎说:“我们已经顺便到达利尔维斯了。拿好这份记忆。”   我把青蓝色的光团拿在手上,它的温度有点凉,像人鱼的体温。   我刚从运航中出来,阿曼奈达就从水中冒出个头,扑到我身上,溅起一堆水,伊娜莎看着我们摇了摇头,开着运航走了。   我们回到了岸上,坐在海滩上。我向阿曼奈达解释这个青蓝光团的由来,阿曼奈达也是一脸惊讶,他想了想,说:“确实,应该没有谁比达西里继承的远古能力还要更多了。”   “取出记忆在人鱼中是很稀奇的能力吗?”我问。   “当然,伊娜莎也无法做到。达西里的能力很特殊,连我都想不到。”阿曼奈达惬意地躺在我大腿上,手也不太规矩,揽在我腰上,“不过达西里的神志以及身体,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想到他滚过来的模样,点点头,想,幸好他有伊娜莎宠着,也幸好,我能宠着阿曼奈达。   阿曼奈达将青蓝光团放在额头前,闭上眼睛,眉头皱了起来,我抚着他的头发,不一会儿,那光团就隐隐约约的,消失不见了。   一阵海风吹过,阿曼奈达霍地睁开眼睛,翻过身把我压在沙滩上,在我脸上胡乱亲了一通,我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到,问:“干什么?发什么疯?”   “原来你早就接受我的求爱了。”阿曼奈达说,他喘着气,眼睛亮亮的。   我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摸不着头脑,推开他的头,问:“什么求爱?”   阿曼奈达委屈地弯下嘴角,解释道:“你先来海里,我再受你邀请到陆地上,一来一往,这是我们最简单的求爱方式。”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阿曼奈达的角度看来,他一直在寻找的是他的求爱对象,其中艰苦,简直可以写成一部《人鱼追妻记》了。   阿曼奈达抱着我,低下了头。他的鱼尾勾住我的小腿,轻轻地摩挲起来,我故意踢掉,他又立刻缠上来。   月正好,长庚星点缀在下方,此情此景,和五年前的景象重叠交织。良久,分开双唇,我们轻轻喘着气,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宽衣解带处,正是拉灯时。   昨天看了五十度灰,强烈建议看无删减版,剧情很赞,人物情绪递进什么的,也超级棒,我觉得无删减版才是最好的,不要因为网上一些人的说法,一提五十度灰就是XXX,唉~爱情啊 第31章 终章 婚礼   “承认”几乎不需要什么仪式,在伊娜莎的见证下,阿曼奈达给了我一片鳞片。之后,我住在了利尔维斯一个小木屋里,大多数时候会坐着运航和阿曼奈达去海里。   赛斯丁经常和昆德拉斯吵架,赛斯丁向往的是外面的生活,而昆德拉斯明显是怕他一离开利尔维斯便不再愿意回来,所以一再阻止他;伊娜莎和达西里就也是互换过鳞片的,他们简直是连体婴儿;利尔维斯出生了一个婴儿,岛上全部人都在欢庆,摆开了盛大的宴席,阿曼奈达喝了一口老班纳酿的果酒,居然醉了,不得不提一下,喝醉了的他特别难缠;格尔威在椰树下睡觉时总是被椰子砸到,久而久之,大家要摘椰子时都会先怂恿他去椰树下睡觉……生活再没什么大变动。   我偶尔会看看老班纳从外界带回来的报纸杂志。这是我感知外界变化的唯一途径,老班纳带来的报纸是斯里兰卡某家报社出版的,虽然等他回来时那报纸经常已经过期了半个月。   某次我无意间看到那份报刊的娱乐版,上面刊登了一件对当地来说非常重大的新闻。原来是英国某家大企业的女继承人将在当地举办婚礼,安娜的照片赫然在上面。   我赶紧看看报纸的发行时间,已经是近二十天前,再看那个婚礼的举办时间,5月22号,还差几天就到了。   我将我的想法说给阿曼奈达听,他有些不开心地皱起眉头,嘀咕道:“你想去?”   我说:“这绝对是安娜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作为她的哥哥,却很少给她应有的关怀,我想,这次我不能缺席。   阿曼奈达有些焦虑地甩了甩尾巴,我忍不住笑出声,道:“你在害怕什么呢?”阿曼奈达盯着我看,不说话,我屈指轻轻刮他的脸颊,说:“我只是去参加一个婚礼。不如这么说吧,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得到承认的那一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吗?”   最后他还是被我说服了。我换上了老班纳年轻时穿的旧西装,登上了老班纳的顺风船,不出意外的话,我能在婚礼当天到达。一路上阿曼奈达一直紧跟着我们的船,虽然我让他回去,但是他总是假装没听到的样子,老班纳还笑他这是千里送夫。   上岸后,我循着报纸上的指示,总算找到了婚礼的地点,因为我没有邀请函,只能站在场外,那是一片草坪,人很多,场外还有人上前来跟我聊天,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场景,向前来搭讪的人匆匆一笑,便躲开了。期间听到别人的谈话,才知道原来新郎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伙子。   过了半个小时后,新娘出场了。   我在场外和当地居民一样,远远地看着,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不过此时的她肯定很美。   我没有逗留,只待了一会儿,便用老班纳借我的钱币搭车回到港口,老班纳在船上等我,快回到利尔维斯时,老班纳突然说:“要不你还是到海里找你的情郎吧。”   我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预感,你再待在我的船上,阿曼奈达那小子指不定对我的船做出什么事。”老班纳咬着牙说,这艘船是他的命根子。我将西装外套脱下来还给他,并再三向他保证会把衬衣和裤子洗干净送回给他,这才跃入水中。   阿曼奈达从水底下游过来,扶着我冲开水面,看得出他很高兴,附在我耳边,说:“跟我来。”   我们潜在水中游了好一会儿,底下突然出现一头巨大的生物,我定睛一看,是一头蓝鲸。阿曼奈达捉住我的手,向她游去。她渐渐浮出水面,我们站在了她的背上,跟串通好的一般,几只灰鲸在远处出现,他们绕着一个圆游动,把蓝鲸和我们都包围在其中,翻动着身体,用身体在海上拍出巨大的浪潮,接着这个圈里,又有一群海豚在海面上飞跃而出,花样之多,我完全被震惊到了。   我转头看阿曼奈达,他对我的反应非常满意,拉着我的手,说:“这是我们的婚礼。”   我心里完全被这人鱼突然来的浪漫所折服了。   阿曼奈达随后拍拍手,身下的蓝鲸发出低吟,控制着自己小小地从气孔喷出一点气,一个闪亮亮的东西随着气体的喷出而跳了出来,阿曼奈达想伸手接住,不过非常不幸的是,这时,一阵大风刮过,阿曼奈达没有接住那个闪亮亮的东西,它——掉到海里了。   顿时,海豚们跳跃的身姿都停留在一个尴尬的弧度。如果有一群乌鸦飞过,可能更应景。   阿曼奈达急忙跳下海去,我连连呼唤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回到海面上,他跃上鲸的背上,一脸沮丧地说:“不见了。”   “什么东西?”我隐隐约约猜出那是什么了。   “戒指。我托老班纳买的戒指。” 阿曼奈达挠了挠头,说。   果然如此,我总算明白了为何他有一段时间总是给老班纳做苦力了。   我动了动嘴角,忍住不厚道的捧腹大笑的冲动,拉住他的手,道:“没关系的,我有你就足够了。今天我真的,咳,嗯,很开心。”   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乌龙。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鱼鳞下拿出一个东西——它是一个圆环,泛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相当粗糙。   “这是我们自由的见证。”阿曼奈达皱着眉头说,“虽然我想把它打磨成戒指的样子,但是好像失败了。”   原来它是那颗子弹。   我伸出手,看着他微笑,道:“可是我确定,我更喜欢这个戒指。”   “真的吗?”阿曼奈达眼中放着光。他执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戒指冰冰凉凉的,我将手反过来看着它,它上面隐约刻着一个扭扭歪歪的“林”字。   我抬头看阿曼奈达,在他黑色的眼瞳中清晰地看到我的模样,我想,此时在我的眼中,同样的,也只有阿曼奈达。   远处一头鲸鱼浮出水面换气,一条水柱冲在天上,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彩虹。   完结 后记:   这是我第一篇中短篇,就是一篇充满酸臭味的爱情小说,太理想主义,唉,格局展不。以后无聊的时候回来看自己写的这小说时,肯定会想掐死现在的自己,这绝对是成为黑历史哈哈哈,不过我想留着这黑历史其实也挺好玩的。   这也应该是我唯一一本第一人称小说了,我确实尝到了“我”的难写。   这篇小说没有大纲,缺陷特别多,我现在想起某些片段都觉得脸酸得不行——尴尬的。很后悔为了每章3000字(强迫症qwq)而凑字数,如果有时间,就把那些凑字数的删了,这样简练一点也好。   还是要非常非常非常感谢留言的小天使,谢谢你们几个大好人不嫌弃我写的差,还替我打破整篇小说0回复的尴尬局面,○( ^皿^)っHiahia,非常非常感谢。   总之,到这里完结啦~可能以后会暗暗搓几个番外什么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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